慈宁宫西暖阁,铜炉里红萝炭“哔啵”一声炸出火星。
老弗爷(皇祖母)坐在樟木蟠龙椅上,手边一盏酪浆早已凉透。她没喝,只是用指甲一下一下刮着杯壁,发出“吱——吱——”的细响,像锈刀割铁,听得人牙根发酸。
殿内乌压压跪了一地:御前总管、慎刑司掌印、内十二监衙门的头儿,连伺候茶水的小火者都趴在地上,额头抵着青砖,大气不敢出。
杏影与衔杏被安置在东侧暖炕,太医刚给杏影敷完金创药,白绫子缠了腰,血迹仍渗出来,像雪里绽出的丹砂。姐妹俩手握手,指节发白,却一声不吭。
“说。”
老弗爷终于开口,只有一个字,却比窗外尖风更利。
御药局提督太监冯保伏地前行两步,额头“咚”地磕在脚踏上:“回老弗爷,杜……杜成贤是上月才从金陵调来,履历、牙牌、保结俱在,奴才万没想到他敢……”
“万没想到?”
老弗爷轻笑,笑声像薄瓷坠地。她抬手一扬,案上那盏冷酪浆“啪”地掼在冯保面前,瓷片四溅,奶白的浆子溅了他一脸,却没人敢擦。
“一个从六品副掌司,敢在慈宁宫后巷动刀,敢拿‘凤凰血’这三个字做妖!——这就是你御药局调教的‘好人’?”
冯保浑身筛糠,只能“砰砰”磕头,青砖上很快晕开一朵血花。
老弗爷不看她,目光扫向慎刑司:“曲通,你掌刑狱,昨夜亥正到卯正,宫门铜钥是谁值房?谁巡更?谁给杜成贤开的延祺宫偏门?”
曲通脸如死灰,膝行而出,双手高捧一块乌木令牌:“回……回老弗爷,令牌是……是沈妃宫里小答应‘小顺子’拿沈妃腰牌来开的,奴才验牌无误,便……”
“便什么?便放他领着凶器在紫禁城里横着走?”
老弗爷霍然起身,手边一尊鎏金狻猊香炉被她带翻,“咣当”滚到阶下,香灰撒了一地。她一脚踹在曲通肩头,老骨头竟迸出惊人力道,曲通仰面翻倒,又赶紧爬起跪好。
“来人!”
老弗爷声线拔高,嗓音里带着多年未见的嘶厉,“把沈妃给我从冷堂拖回来!再传敬事房、内务府、銮仪卫——今夜之前,我要知道沈家在外头到底养了多少死士,又塞了多少银子到你们这群狗奴才的牙缝里!”
殿外轰然应喏,铁甲佩刀“哗啦啦”踩雪而去。老弗爷胸口起伏,花白鬓边渗出一层细汗。她回头看见杏影苍白的脸,目光倏地一软,却硬生生把那股温意压下去,转向众人时,又成寒铁。
“你们一个个记好了——”
她一字一顿,像钝锯割木,“先帝走得早,皇帝又年幼,这宫里若再有人敢把刀尖对准皇家血脉,我宁可让乾清门血流成河,也要把根子刨出来,一寸一寸剁碎喂狗!”
“冯保——”
“奴才在。”
“革去顶戴,送北上门杖六十,发配南京孝陵种菜;御药局上下,自提督下至火者,全部枷号三日,递解出京,永世不得回籍。”
“曲通——”
“奴才……在。”
“杖八十,剁去右手三指,贬为净军,明日启程去居庸关砌墙。”
老弗爷说完,胸口那团火却未平。她抬眼望向窗外,天色已暮,朔风卷雪,拍得棂纸呼啦啦作响。她忽然想起先帝驾崩那夜,也是这样的天气,也是这样的风雪敲窗。她缓缓坐回椅中,手指抚过扶手上的蟠龙纹,龙目圆睁,却无声。
“杏影,衔杏。”
姐妹俩忙下炕,跪伏在地。
老弗爷俯身,把两人揽到膝前,声音低得只有她们三人能听见:
“记住,今儿皇祖母替你们砍了第一刀。可后宫的刀,永远砍不完。想要不再流血,就得学会自己握刀——握得比谁都稳,比谁都狠。”
她抬起手,掌心是方才攥碎的瓷片,血顺着指缝滴落,却仿佛感觉不到疼。
“去吧,把伤养好。下一场风雪,还在后头。”
殿门再度阖上,铜炉里火光跳动,映得老弗爷的影子巨大而孤绝,像一柄出鞘却未归匣的冷剑,悬在整个紫禁城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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