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下忠魂:商鞅与庞涓的生死对弈
一、帅帐烛火,魏将囚服:暮色像一块浸了墨的麻布,沉沉压在河西高原的秦军营垒上。主营帅帐的铜灯被夜风掠得微微摇曳,烛火将案前那道颀长的身影拉得忽明忽暗——正是秦国大良造商鞅。案上摊开的《法经》译注旁,压着一张刚绘制完毕的河西地形图,墨迹未干的线条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恰如帐外凝结的秋霜。
“报——大良造,庞涓带到。”帐外卫士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久经沙场的沉毅。
商鞅抬手拢了拢玄色朝服的衣襟,指尖掠过腰间悬挂的秦剑剑穗,那是秦孝公亲赐的“维法”剑,剑穗上的七颗铜珠碰撞出细碎的声响。“传。”
帐门被两名卫士左右推开,一股带着尘土与血腥气的冷风卷着落叶涌入。庞涓缓步走入,身上的魏国将军甲胄早已被卸下,换了一身粗布囚服,却依旧难掩那股纵横沙场的悍气。他的发髻有些散乱,额角还带着未愈的伤疤——那是马陵之战中被秦弩擦伤的痕迹,此刻在烛火下泛着暗红的光泽。他不看帐内两侧侍立的秦将,目光径直落在商鞅身上,眼神里没有阶下囚的卑怯,只有如寒刃般的锐利。
“庞涓,可知本良造为何召见你?”商鞅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目光如炬地锁住对方。
庞涓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因多日囚禁略显沙哑,却字字铿锵:“无非是劝降罢了。商鞅,你我皆是当世名士,何必多费口舌?”他微微抬颌,视线扫过帐中悬挂的秦国军旗,那玄鸟图腾在烛火下仿佛要振翅飞出,“我庞涓自束发从军,便以魏为根。当年魏文侯筑西河学派,魏武侯拓疆千里,我祖父便是随武侯征战的偏将,这魏国的每一寸土地,都浸着我庞氏的血。”
商鞅闻言并未动怒,反而指了指案前的空位:“坐。你我不妨论一论‘忠’字。”见庞涓纹丝不动,他便自顾自说道,“魏惠王继位以来,罢公叔痤,疏孙膑,对外连年征战却屡战屡败,如今河西之地尽入秦手,河内被韩赵蚕食,这样的魏国,值得你以死相殉?”
烛火“噼啪”一声爆响,溅起的火星落在庞涓囚服的衣角,他抬手掸去,动作间仍有将军的利落:“魏国盛衰,是我魏人的事。你秦国变法虽强,终究是‘夷狄之邦’,当年穆公称霸尚且要借中原名士,如今不过是仗着新法锐气,岂能长久?”
“夷狄之邦?”商鞅猛地拍案而起,案上的铜灯剧烈晃动,烛油洒落在地形图的“函谷关”处,“当年秦襄公护平王东迁,始有诸侯之位;秦穆公三救晋难,终成西戎霸主。如今我推新法,垦阡陌,练新军,不过是复我先祖荣光!倒是魏国,坐拥中原沃土,却容不下孙膑的兵法,容不下公叔痤的忠言,这样的国家,你守得住吗?”
庞涓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痛楚,随即又被决绝取代:“孙膑之事,是我与他的私怨,与魏国无关。魏王虽有失察,却未曾负我——他给我虎符,让我统十万大军,这份知遇之恩,我必以死报。”他站起身,囚服下的脊背挺得笔直,“商鞅,你不必再劝。我生为魏人,死为魏鬼,纵使碎尸万段,也绝不会背叛魏国!”
商鞅盯着他看了许久,烛火在两人之间投下交错的光影,仿佛一场无声的博弈。最终,他缓缓抬手:“罢了。你既如此执拗,便先回囚营吧。”卫士上前押解庞涓时,商鞅忽然补充了一句,“给魏将军换身干净衣裳,每日三餐按将官标准供给。”
庞涓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只是脊背挺得更直了。帐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将那道决绝的身影与帅帐的烛火彻底隔开。商鞅走到案前,指尖抚过地形图上的“大梁”二字,低声自语:“如此将才,若不能为秦所用,留之必是大患。”
二、囚营冷月,故国情深
庞涓被关押在秦营西侧的囚营深处,这是一间单独的石屋,没有普通囚室的潮湿恶臭,墙角甚至还摆着一张简陋的木床。卫士送来的新囚服是粗麻布所制,却浆洗得干干净净,晚餐端来的陶罐里盛着小米饭和一块煮熟的羊肉,香气在冷空气中弥漫开来。
庞涓却动也未动,只是靠着石墙坐下,目光透过狭小的窗棂望向西方——那是魏国的方向。夜色渐深,一轮冷月从云层后探出头来,清辉洒在石屋的地面上,像铺了一层薄薄的霜。他想起了少年时在西河学派求学的日子,先生吴起握着他的手教他布阵,说他“勇而有谋,可当大将”;想起了第一次率军出征时,魏惠王亲自在郊亭为他饯行,将那枚刻着“魏”字的虎符塞进他手中;想起了马陵之战前,妻子送他出城,鬓边插着他亲手折的海棠花……
“将军,您怎么不吃?”送饭的卫士是个年轻的秦卒,见他连日少食,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庞涓转过头,目光落在秦卒腰间的秦剑上,那剑的形制与魏剑截然不同,剑身更窄,剑脊却更厚,显然更适合骑兵冲锋。“你们大良造,当真要灭魏?”他忽然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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