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眼,目光再次落在李明那因痛苦和巨大的精神冲击而失神的脸上,那眼神仿佛穿透了皮囊,直视那在认知深渊中痛苦挣扎的灵魂。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如同来自时光的尽头:
“**道之不行也,吾知之矣。知者过之,愚者不及也。道之不明也,吾知之矣。贤者过之,不肖者不及也。**”
(《中庸》——夫子引此句,其意深矣!)
“李明…汝非愚者,亦非不肖。汝是…过犹不及啊!”夫子的声音带着一种洞穿世情的悲悯,“锋芒太露则易折,强求速成反自伤。此非藏拙之时,乃…沉潜之际!归于根本,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方是正途!”
“沉潜…根本…”李明喃喃重复着,失神的眼眸中,第一次映入了夫子的身影。那掌心的剧痛,此刻仿佛化作了某种冰冷的锚点,将他从混乱的深渊中稍稍拉回。
“散学。”孙夫子不再多言,收回目光,转身离去。背影在斜阳中显得有些佝偻,却依旧带着千钧之重。
李明呆立原地,如同失了魂的木偶。春桃早已闻讯赶来,红着眼圈,小心翼翼地用干净的布帕包裹住他鲜血淋漓的手掌。那刺目的红,透过素白的布帕,依旧触目惊心。她哽咽着,半扶半抱着将失魂落魄的李明带离了这片让他呕血又割掌的伤心地。
暮色苍茫。清源县衙后宅,早早便陷入一种异样的沉寂。没有往日的烟火气,只有压抑的、令人窒息的安静。李承宗并未如往常般在书房处理公务,而是负手站在庭院中那几竿翠竹之下,身影在渐浓的夜色中显得异常沉重。他听着春桃带着哭腔的禀报,看着幼子被布帕包裹的手掌和那张苍白失神、如同被抽走了魂魄的小脸,紧锁的眉头如同铁铸,下颌绷紧的线条透出山雨欲来的怒意与深不见底的忧虑!又是松鹤斋!又是孙夫子!这次竟至于…割掌见血?!
王氏的眼泪在看到儿子染血的手掌时便决堤而下!她再也忍不住,扑上前将李明紧紧搂在怀里,泣不成声:“我的儿!我的肉!这是造了什么孽啊!读个书…怎么就把手弄成这样…我们不读了!不读了!娘只要你平平安安…” 温暖的怀抱和母亲滚烫的泪水,是此刻唯一的避风港。
李承宗猛地转身,压抑着怒火的声音如同闷雷:“闭嘴!妇人之见!不读?不读难道让他去做那门外赤脚站着的愚氓?任人鱼肉?!”
王氏被他吼得一哆嗦,搂着李明哭得更凶了。
“爹…”李朗闻声从书房冲出,看到弟弟染血的手和失魂落魄的模样,也是脸色煞白,眼中充满了痛心和自责,“是…是孙夫子…”
“不必说了!”李承宗烦躁地一挥手,打断了长子的话。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怒火,目光如电,扫过李明那毫无生气的脸和包裹的手掌,最终停留在那双空洞失神的眼眸上。那眼神…与那夜书房外门轴轻响后、他初醒时的巨大惶惑,何其相似!只是更深,更沉,带着一种被彻底摧毁后的死寂!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浇熄了他大半的怒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难以言喻的沉重和一丝…惊悸!
难道…自己错了?过度的压制和担忧“木秀于林”,反而将这孩子的精神逼到了崩溃的边缘?孙夫子那“沉潜”二字…究竟是何意?
夜色如墨,彻底吞噬了庭院。李家正屋的油灯被拨亮了些。王氏小心翼翼地将李明安置在暖榻上,用温水轻柔地清洗着他掌心的伤口。伤口不算深,但被竹屑和刻刀划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清洗时带来一阵阵钻心的刺痛。李明紧咬着下唇,身体因疼痛而微微颤抖,却一声不吭,只是失神地望着屋顶的承尘,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游离于躯体之外。
李承宗沉默地坐在桌旁,看着妻子为儿子处理伤口。昏黄的灯光下,儿子那苍白的小脸和失神的双眼,如同两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心脏。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神童”光环之下,儿子承受着何等巨大的、远超年龄的压力和痛苦!这压力,有外界窥探的阴影,有家族沉甸甸的期望,更有…他那份天赋本身带来的、如同诅咒般的认知困境!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暖榻边。王氏正将捣碎的、带着浓烈苦涩气味的草药敷在李明掌心的伤口上,再用干净的布条仔细包扎。动作极尽轻柔,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易碎的琉璃。
李承宗俯下身,宽厚而带着薄茧的大手,没有触碰伤口,而是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笨拙的温和,轻轻覆在李明被冷汗浸湿的额发上。那掌心粗糙的触感,带着一种属于父亲的、沉甸甸的温度。
“疼吗?”李承宗的声音低沉沙哑,不再是平日的威严,而是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李明失神的眼眸微微转动了一下,焦距艰难地汇聚在父亲脸上。他看着父亲眼中那深沉的疲惫、忧虑和那抹陌生的温和,长久以来压抑的委屈、痛苦和茫然,如同找到了决堤的出口。他猛地闭上眼,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混合着掌心的剧痛和灵魂深处的无助,终于发出了受伤幼兽般的、压抑而破碎的呜咽:“…爹…我…我写不好…也刻不好…我…不懂…真的不懂…那些字…它们…它们不理我…” 每一个字,都带着泣血的颤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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