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城……”陈胜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动摇,“弃了邺城……老子这十万大军,又该往何处去?何处能容身?何处……能活命?!”他问出了最核心、也最绝望的问题。放弃邺城,意味着放弃他们唯一的“目标”,放弃这凝聚了十万流民希望(哪怕是虚幻希望)的象征!流民大军一旦失去目标,瞬间就会变成一盘散沙,崩溃只在顷刻之间!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柳致身上。这一次,连张书记都屏住了呼吸,眼神深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石猛也忘了愤怒,紧张地看着这个语出惊人的重伤之人。
柳致靠在马扎上,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腑的剧痛,仿佛有无数钢针在刺扎。他额头的冷汗已经汇成细流,脸色苍白如纸,左臂伤口的麻痒感也变得尖锐刺痛,那是新生的肉芽在疯狂生长,也意味着巨大的能量消耗。但他那双眼睛,依旧深不见底,平静得可怕。
他艰难地抬起右手,这一次,手指没有指向沙盘,而是指向了……南方!
“南……”他吐出一个字,声音微弱得几乎被火塘的噼啪声盖过,却带着千钧之力,“兵锋……向南!”
“向南?”陈胜猛地皱紧眉头,眼中充满疑惑。南方?胤朝腹地?那不是自投罗网?
“胤朝根基,在北。”柳致喘息着,强提精神,声音断断续续,却字字清晰,“赋税重地,粮仓所在……皆在……淮泗之间!”他的手指艰难地在沙盘上划过一道向东南的弧线,最终停在代表淮河、泗水流域的一片区域。
“此二水交汇,沃野千里……仓廪充盈,乃胤朝……命脉所在!”柳致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天下格局的冰冷,“然,南方承平日久,武备废弛!守军……多为老弱……不堪一击!”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翻涌的血腥味,眼神锐利如刀,直刺陈胜:“大王困守坚城之下……坐以待毙!何不……以流民之势……席卷而下!破……空虚之府库!夺……充盈之粮仓!以战养战!裹挟流民……壮大声势!待胤朝……仓皇调兵……围堵之时……”
柳致的手指再次狠狠戳在沙盘上,这一次,是代表胤朝核心区域的更深处!
“我军……已如燎原之火……深入其腹心!搅他个……天翻地覆!届时……胤帝自顾不暇……何谈……合围邺城?!”
“轰!”
又是一道惊雷!这一次,炸响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兵锋向南!直插胤朝赋税命脉!以战养战!流动作战!将包袱甩给胤朝!把战火烧到敌人的心腹之地!
陈胜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如同在绝境的黑夜中看到了熊熊燃烧的火炬!那是一种豁然开朗的狂喜,一种被巨大可能性冲击的震撼!
吴广倒吸一口凉气,看着沙盘上那条柳致手指划过的、直插胤朝腹心的路线,眼中爆发出炽热的光芒!这才是破局之道!这才是真正的狠棋!置之死地而后生!
张书记的脸色彻底变了,由之前的敌意转为一种深深的忌惮和惊骇!此子……此子对天下格局的洞察,对战机的把握,对胤朝命脉的精准拿捏……简直令人胆寒!他绝非普通流民!
石猛彻底懵了,他听不懂那些赋税命脉、以战养战,但他能看懂陈胜和吴广眼中那骤然点燃的光芒!那是一种看到生路的、近乎狂热的光芒!他看向柳致的眼神,第一次带上了真正的恐惧,仿佛在看一个能搅动风云的妖孽。
“好!好!好!”陈胜猛地站起身,连说了三个“好”字!之前的暴怒、惊惧、疲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点燃的、近乎癫狂的兴奋!他几步冲到沙盘前,死死盯着那条南下的路线,眼中燃烧着野心的火焰!
“直捣黄龙!搅他个天翻地覆!哈哈哈哈!”陈胜仰天大笑,声震屋瓦,带着一股冲破樊笼的畅快!“柳致!柳致!你他娘的是老天爷派来助老子的吗?!”
他猛地转身,虎目灼灼地盯住柳致,那眼神,如同在看一件绝世珍宝!“说!老子若南下!该如何行军!如何破城!如何……以战养战?!”
巨大的兴奋和希望充斥着王帐,压过了之前的死寂。所有人都看着柳致,等待着他的下一步谋划。
柳致靠在马扎上,身体因为剧烈的喘息而微微颤抖。他脸色苍白如雪,冷汗浸透了额发。刚才那番话,几乎榨干了他残存的所有心力。他感到一阵阵强烈的眩晕袭来,视线开始模糊。左臂的伤口传来阵阵钻心的剧痛,新生的血肉在疯狂消耗着能量,而腹中早已空空如也,饥饿感如同苏醒的猛兽,撕咬着他的胃。
他看着眼前兴奋得如同猛虎下山的陈胜,看着周围那些充满希冀或敬畏的目光,心中却是一片冰凉的疲惫。
“水……粮……”柳致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眼前陈胜那张兴奋的脸开始旋转、模糊。他试图抬起手,却感觉身体如同灌了铅般沉重。透支的体力,剧烈的伤痛,以及长生体质高速修复带来的巨大消耗,在这一刻终于达到了临界点。
他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一旁软倒!
“柳兄弟!”吴广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了柳致瘫软的身体。
陈胜脸上的兴奋瞬间凝固,看着柳致那毫无血色的脸和紧闭的双眼,眉头紧紧皱起:“快!拿水!拿吃的来!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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