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场的月光比后山药圃的更冷。
云栖跟着沈砚穿过抄手游廊时,靴底碾过的青砖缝里还凝着夜露,凉意透过薄底直往骨头里钻。
她能听见自己心跳声盖过了更漏,一下一下撞着怀里的残卷——那卷纸页此刻正贴着她心口,金纹像活了似的轻颤,倒像是在替她数着步数。
"到了。"沈砚突然停步。
云栖抬头,演武场的汉白玉台阶上,陆沧溟正负手而立。
他月白道袍被夜风吹得翻卷,腰间玉牌却稳得像块山岩,映着檐角灯笼的光,照出眉梢眼角的慈祥。
可云栖想起彭药师掐进她皮肉的指甲,想起老桑树下被抽干灵脉的枯苗,后颈的寒毛"刷"地竖了起来。
"沈堂主来得迟了。"陆沧溟的声音像浸了蜜的刀,"不过无妨,云栖小友我倒是常听药堂说,种得一手好灵植。"他目光扫过云栖怀中鼓起的衣料,笑意更深了些,"听说你得了本残卷?"
云栖喉咙发紧。
她能感觉到沈砚的指尖在她腕间轻轻一按——那是方才在彭药师房里,他用灵力布下隐息符时的节奏。
她垂眸盯着自己交叠的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回掌教,是弟子在药庐后园翻土时,从老桑树根下刨出来的。"
"哦?"陆沧溟走下台阶,道袍下摆扫过云栖鞋尖,"老桑树...那是我当年亲手栽下的,为的是镇后山药脉。"他突然伸手,枯瘦的指节几乎要碰到云栖衣襟,"拿来我瞧瞧,若是古卷,本掌教替你请入藏经阁供奉。"
沈砚往前半步,挡住陆沧溟的手。
他腰间执法剑嗡鸣一声,剑穗上的青铜铃震得叮当响:"掌教,残卷事关药堂典籍,按门规该由执法堂先验明是否涉禁。"
"沈堂主倒是尽责。"陆沧溟收回手,转而拍了拍沈砚肩膀,"当年你刚接执法堂时,也是这样护着犯错的小弟子。"他转身走向演武场中央的青铜鼎,火光映得他面容忽明忽暗,"不过今日不同,我听邓长老说,这卷上有青黎纹?"
云栖耳尖一跳。
彭药师的话突然在耳边炸响——"青黎纹的秘密,不能让陆沧溟知道"。
她下意识攥紧怀里的残卷,却听见沈砚低低的叹息:"掌教明鉴,青黎纹不过是古卷常见的装饰纹路。"
"装饰?"陆沧溟突然笑了,笑声撞在鼎壁上,震得火星四溅,"当年我座下十二峰灵脉枯竭时,那些被抽干的灵植,叶子上也生着青黎纹。"他猛地转身,眼尾的皱纹里全是阴鸷,"沈堂主,你当我老糊涂了?
还是当这满门弟子都是瞎子?"
演武场的风突然变了方向。
云栖看见邓长老从影壁后转出来,手里攥着根乌木杖——那是戒律堂专司搜魂的法器。
谢护卫跟在他身后,腰间佩刀出鞘三寸,刀锋映着云栖发白的脸。
范师姐方才塞给她的隐息散在怀里硌得生疼,彭药师的放大镜贴着她另一侧心口,金属边缘已经被体温焐得温热。
"云栖。"陆沧溟的声音又软下来,"你不过是个杂役弟子,何苦卷进这些是非?
把残卷给我,我保你进内门,赐你灵田百亩。"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沈砚紧绷的下颌,"若是不肯..."
"掌教!"
演武场东角突然传来喧哗。
云栖转头,看见几个外门弟子跌跌撞撞跑进来,为首的抱着个药篓,里面的紫芝被颠得东倒西歪:"不好了!
后山药庐的老桑树...老桑树突然抽芽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后山药庐的方向。
云栖能感觉到怀里的残卷烫得惊人,金纹顺着她经脉往上窜,在指尖凝成淡青色的光——那是老桑树的灵魄,是她种过的每一株灵植在呼应。
她望着陆沧溟骤然收缩的瞳孔,突然想起彭药师说的话:"真正的仙途,不该是抽干天地的血。"
"沈堂主。"她轻声说,"你说过,这钥匙得用活的灵植开。"
沈砚转头看她,眼尾的红痕在火光里像团烧不尽的火。
他突然握住她的手,灵力如热流涌进她掌心:"跟紧我。"
陆沧溟的声音从背后劈来:"沈砚,你敢——"
"掌教!"邓长老突然惊呼。
云栖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演武场四周的灯笼同时熄灭,黑暗里,无数淡青色的光从地底钻出来——是老桑树的根须,是药圃里的灵植,是她种在瓦盆里的每一株草,此刻都破土而出,缠上了谢护卫的刀,邓长老的杖,缠上了陆沧溟的道袍。
云栖望着掌心跃动的青光,突然笑了。
她想起第一次在药庐后园翻土时,老桑树的根须轻轻缠住她的手腕;想起沈砚第一次见她时,她正跪在菜地里给灵白菜捉虫;想起彭药师颤抖着说"真正的仙途"时,镜片上蒙着的药香。
原来活的灵植,从来都不是被抽干的血。
是根须,是芽尖,是风吹过药圃时,所有草木一起发出的,反抗的声音。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喜欢耕耘问道路请大家收藏:(www.qbxsw.com)耕耘问道路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