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云蹲在田垄边,她昨晚在地上画了半夜的纹路,此刻正用竹片轻轻挑起土块。
灰虫的残尸还沾着晨露,虫背那道金线在微光下泛着淡紫,与她腕间被藤条勒出的红痕交叠——这是李管事昨日用藤条抽她时留下的,只因为她没能在虫灾初起时立刻清理干净。
"小栖,喝口热粥。"赵师姐端着粗陶碗从草棚里出来,袖口沾着星点药渍,"李管事那老匹夫今早又去前山献殷勤了,说是要带药堂的人来查虫,我瞧着他就是想找由头扣你月钱。"
云栖接过碗,指尖触到碗壁的温度,忽然顿住。
风掠过田埂,带起一缕若有若无的甜香,她鼻尖微动,目光扫过荒园角落——那里有丛半人高的植株,叶片细如丝绦,正开着极小的鹅黄花,像是撒了把碎金在绿绸上。
"那是...星蕊草?"赵师姐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上个月我从药堂废料堆捡来的,说是灵性太弱没法入药,我瞧着开得好看就栽这儿了。
怎么?"
云栖没答话,伸手摘下一朵小花。
花芯里凝着颗晶亮的蜜露,她凑到鼻端轻嗅,甜香里竟混着丝若有若无的辛辣。
昨夜那些灰虫爬过的金盏花叶尖,也有类似的气味——她突然想起,昨日用普通驱虫粉时,虫子只是暂时退避,可当她不小心碰落星蕊草的花瓣到虫群里,几只灰虫竟像是被烫到般蜷缩着往反方向爬。
"师姐,帮我摘些星蕊草的花。"云栖突然起身,草屑从她膝头簌簌落下,"越多越好,要完全绽放的。"
赵师姐虽疑惑,却没多问。
两人蹲在星蕊草前,指尖沾着花粉,直到衣襟都染了层淡金色。
云栖将花揉碎,混进石臼里现磨的驱虫粉——那是她用苦楝叶、青棘果和几味便宜药材熬了三夜的成果,从前对付普通虫灾最是有效,只是这次的灰虫似乎有灵性,普通法子根本镇不住。
"试试看。"云栖捏着混了星蕊花粉的药粉,在田埂边撒了条线。
不过半炷香,变故陡生。
原本缩在土缝里的灰虫像是被抽了魂,顺着药粉的方向直往外爬,虫背的金线忽明忽暗,竟像是在躲避什么。
云栖盯着虫群,见它们爬到药粉边缘便疯狂撞头,直到力竭瘫软,这才松了口气——果然,星蕊草的香气对这些灰虫有克制作用。
"小栖你真神了!"赵师姐拍着腿笑,"上次李管事非说你用的驱虫粉是偷药堂的,现在倒好,咱们自己配的比他的管用十倍!"
云栖没笑,她蹲下身,用竹片挑起一只灰虫。
虫腹下沾着暗褐色黏液,和昨夜石缝里渗出的一模一样。
她捏着虫尸的手微微发紧——这些虫子根本不是普通的害虫,更像是被人养在土里的"饵",专门用来破坏灵药的。
但此刻不是深究的时候。
云栖指挥着赵师姐,将混了星蕊花粉的药粉均匀撒遍整片荒园。
晨雾散尽时,最后一只灰虫蜷缩着死在田垄边,阳光透过篱笆照在新长出的药苗上,叶片上的露珠折射出七彩光晕。
三日后,当李管事带着药堂的人踏进荒园时,眼前的景象让他手里的折扇"啪"地掉在地上。
原本蔫头耷脑的金盏花挺直了茎秆,鹅黄的花瓣上凝着层薄霜似的灵气;最角落的药畦里,一株拇指高的幼苗正舒展着三片淡紫叶片,每片叶尖都挂着颗晶亮的灵珠——那是只有百年以上灵脉才能培育出的"九转还魂草",整个药堂的药圃里都未必能有一株。
"这...这不可能!"李管事的脸涨得通红,"前几日还闹虫灾,怎么可能..."
"有何不可能?"一道清越的声音从篱笆外传来。
刘药师捻着灰白长须走进来,目光扫过药畦时,瞳孔微微收缩,"九转还魂草的幼苗,至少需要灵脉滋养三月,可这里不过是块荒园..."他转头看向云栖,"小丫头,你是怎么做到的?"
云栖垂眸行礼:"回刘师叔,弟子每日寅时浇灌灵泉,未时用温玉暖根,夜里又用阵法引了后山的灵气..."她没提星蕊草的事——那是她的底牌,若被人知道,怕是又要惹来麻烦。
刘药师抚须大笑:"好!
好个'浇灌灵泉,温玉暖根'!"他从袖中取出个青玉瓶,"这是三枚培元丹,算我给你的奖励。
另外..."他瞥了眼脸色发白的李管事,"药堂缺个负责灵植培育的杂役头目,我看你就挺合适。"
李管事的嘴唇哆嗦着,刚要开口,刘药师已甩袖道:"怎么?
李管事有异议?
上个月你管的丙号药圃闹红蛛,还是这丫头送的驱虫粉解的围吧?"
周围药堂弟子哄笑起来,李管事的脸青一阵白一阵,最后狠狠瞪了云栖一眼,拂袖而去。
"谢刘师叔。"云栖接过玉瓶,指尖触到瓶身的凉意,心跳得厉害。
她知道,这不仅是三枚丹药,更是仙门里的一席之地——从今日起,再不会有人随意让她去洗茅房,随意抽她藤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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