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邯的感觉如同陷入无形的冰封泥沼。
铜兽符节燃烧生命本源激发的灼热血光,在那惨白冰核散发的绝对冰封秩序前,显得格外渺小而徒劳。重甲表面的蓝白冰晶不断增厚蔓延,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吸入冰锥,刺痛肺腑骨髓。虎目死死盯着那旋转的冰核,冰核核心深处那丝暗金扭曲的每一次微小游动,都带给他灵魂深处针刺般的悸动。他能清晰感受到身后冰台上赢稷那丝微弱的生机,正承受着冰核贪婪而冰冷的无形牵引——那不是直接吞噬,更像是要将这唯一残存的、微弱的“生命异常”,拖拽融入那绝对的、死寂的秩序之中,成为其冰冷构架里一根微不足道的“纤毫”。
“给老子——停下!”章邯喉头滚出压抑的咆哮,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如同受伤猛兽最后的嘶鸣。他身躯前倾,竟顶着那恐怖的威压,试图踏前半步,将赢稷护得更严实些!甲胄表面的冰晶因这挣扎而发出细微的开裂声!
就在这时——
那些自白先生袖间飘出的、微弱如尘埃的湛蓝光点,无声无息地融入赢稷枯槁的身体。没有光芒大放,没有异动顿生。章邯甚至没有察觉到那蓝点的存在。
然而,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了最底层的涟漪。
那旋转的惨白冰核内部,核心最深处那条细微却致命的暗金扭曲纹路——本是枯孽混乱暴戾意志与新生纯净秩序冲突的残留、亦是最不稳定的潜在“病灶”——它游动的轨迹极其短暂地凝滞了一瞬!就像一滴高速旋转的墨汁撞上了一粒看不见的石英砂。
这凝滞带来的后果微乎其微,甚至没有影响冰核整体的旋转。但正是这不足千分之一息的停顿,让那弥漫在秘库、正精准捕捉赢稷生命异常的无形秩序链条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断裂感”。
赢稷胸膛位置,那片墨青冰纹正下方,原本正缓慢却坚定不移被秩序之力牵引离体的、微弱如残烛的心脉余火……那火苗猛地摇曳了一下!虽然依旧微弱,却暂时挣脱了那无形的、冰冷的拖拽枷锁!如同溺水者抓住了一口仅存的空气!
这变化发生在最深的本源层面,章邯只能感觉到那针对公子的恐怖冰封牵引力,似乎……微不足道地、松动了一丝丝?如同铁链绷紧到极限后意外磨损了毫厘。但他根本无从分辨原因。他只当是自己拼死抵抗的微效,虎目中血丝更密!
蓟城外古道。
简陋的青布马车被两头健骡拉着,碾过官道压实的冰雪,发出单调的辘辘声响。车辕上,子墨(中年墨者)面色如霜,手中紧握着半块雕刻着复杂纹路的青铜令牌——“矩令”。令牌古朴沉重,表面冷硬如同千载玄冰。阿蓟(荆蓟)缩在车帘后,膝上摊着几卷厚厚的简策。她指尖微动,一丝若有若无的淡白灵光如溪流般在指尖缠绕流转,并非疗伤或祛毒,而是小心翼翼地清除着竹简缝隙中经年累月留下的尘埃污迹。每清理完一小片,那竹简本身的颜色就仿佛明亮了几分。
“师哥,”阿蓟的声音透过车帘传来,打破了车轮的单调,“这‘非攻’卷轴上刻痕深处沾染的这些尘灰……是人心之垢?还是战火之烬?”
子墨没有回头,目光依旧望着前方漫无尽头的道路,声音低沉:“皆是。墨者,清垢除烬,正待此时。将卷上机关‘兼爱篇’的榫卯校准仔细些,别到时候打不开。那才是关键。”他手中的“矩令”微微震动了一下,似与车内之物共鸣。
阿蓟轻轻“嗯”了一声,指尖灵光更专注了几分。在她看不见的层面,那灵光如同最细小的梳子,梳理着竹简刻痕深处附着的东西。每一点尘埃的剥离,那古旧的墨卷气息便悄然纯正一丝。
临淄星台。
夜风似乎比昨夜更凛冽了几分,刮过高耸的阁楼檐角,发出呜呜的哨音。枯槁老者(甘石)盘膝坐于冰冷的石台上,身前的玉板那道裂痕依旧刺目。他闭目调息,枯瘦的指间依旧握着他的木尺,只是此刻的指腹在尺上某几个微小的星点位上来回摩挲。
就在刚才,他勾画于虚空的血符信息彻底消散干净,如同投入深海的石子。没有回应,没有波动。
甘石的心缓缓沉落。北天寒渊的那位,性格孤冷如同极地玄冰,最是难测。此次贸然求助……会得到回应吗?
突然!
一股极其微弱、却仿佛能冻结灵魂深处的寒意毫无征兆地凭空降临!这寒意并非作用于肉体,而是直接作用于灵觉层面!甘石只觉自己窥探天机数十载的灵魂星图瞬间被一层无形的薄霜覆盖,所有运转几乎瞬间停滞!手中木尺骤然冰冷刺骨!
“?!!”甘石猛地睁开眼,枯寂的眼瞳深处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色!他甚至无法看清寒意来源,只能感受到那股力量的冰冷、遥远、纯粹到毫无杂念的秩序感!
噗!
一口鲜血毫无征兆地从他口中喷出,星星点点溅落在冰冷的石台和木尺上,在寒意中迅速凝结成暗红色的冰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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