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关的钟声敲过九下时,楚明正用放大镜观察那枚龙纹金元宝。阳光透过租界的洋楼窗棂,在元宝表面的 “圣库” 二字上投下细碎光斑,边缘的齿痕里还嵌着些暗红色粉末 —— 纪白用银针试过,是陈年的血渍。
“这成色至少是足金九成。” 纪白的指尖划过元宝边缘,去年在伦敦金匠铺学的辨金本事此刻派上了用场,“太平天国的铸金工艺里,会掺三分赤铜,所以断面泛着樱桃红。” 他从药箱里取出天平,砝码是同仁医院用来称药的,最小的那枚刻着 “库平一钱”,与元宝的重量刚好吻合。
两人往叶蓬的警备司令部走时,江汉路正热闹得像口滚沸的锅。挑货郎的铜铃 “叮铃” 作响,担子两头挂着 “当十铜元” 的幌子 —— 这种民国三年铸造的铜元,正面是袁世凯头像,背面的嘉禾纹早就被磨得模糊。穿短打的黄包车夫蹲在路边,手里捏着三枚铜元,正与卖热干面的小贩讨价还价,唾沫星子溅在油亮的芝麻酱上。
“楚先生!纪医生!” 李副官从司令部的铁门后探出头,军靴后跟在石板上磕出脆响。他袖口的铜纽扣擦得发亮,却掩不住里面的丝绸衬衫 —— 那是上个月彭石荪送的,领口还别着枚金质领针,上面刻着 “彭记金铺” 的字样。楚明注意到他腰间的皮袋鼓鼓囊囊,走路时发出 “哗啦” 声,像是银元碰撞的动静。
叶蓬的办公室摆着架德国留声机,正放着《夜来香》的靡靡之音。警备司令穿着丝绸马褂,手里把玩着枚 “袁大头”,银元在指间转得飞快,边缘的齿纹刮出细微的声响。“听说楚先生在查刘维桢的旧事?” 他突然停住手指,银元 “啪” 地拍在檀木桌上,“那老东西的宝藏,早就被洋人挖走了。”
纪白的目光落在墙角的保险柜上,密码盘的黄铜旋钮磨得发亮。他假装整理药箱,余光瞥见柜缝里露出的红绸 —— 与孔府暗门里的绸缎同色。叶蓬突然从抽屉里掏出叠纸币,中央银行发行的 “关金券”,每张面值二十元,上面的孙中山头像被烟烫出个洞:“这点小意思,算是请两位喝茶。”
离开司令部时,楚明故意把几张 “铜元券” 掉在地上。这种湖北省银行发行的纸币,背面印着黄鹤楼图案,此刻正被穿皮鞋的脚踩得皱巴巴。他看见李副官弯腰去捡,皮靴底沾着的红泥,与杨鹰岭祠堂的土质一模一样,只是混着些金色粉末。
午后的阳光晒得青石路面发烫,两人往彭家的金银首饰店去。铺子开在法租界的霞飞路,玻璃柜台里摆着 “足赤” 金镯,标签上用毛笔写着 “大洋三十元”。彭石荪正用戥子称金链,象牙秤杆上的刻度精确到分毫,秤砣是个小巧的铜元宝,刻着 “刘记” 二字。
“纪医生要打副金针?” 彭石荪突然抬头,眼镜片反射着柜台的灯光,“上次您说要给产科做缝合针,我特意进了英国的金丝。” 他从抽屉里拿出个木盒,里面的金条泛着冷光,侧面的印记被砂纸磨过,隐约能看出 “太平天国” 的篆字。
楚明假装看金戒指,指尖在柜台玻璃上划出 “七仓五典” 的字样。彭石荪的瞳孔突然收缩,秤杆 “当啷” 掉在柜台上,金条滚到楚明脚边 —— 他弯腰去捡时,看见柜台下的暗格里,堆着十几枚 “当十铜元”,背面的龙纹被磨得只剩轮廓,与孔府找到的碎布图案相吻合。
走到街角的 “裕丰钱庄” 时,纪白突然停住脚步。钱庄的黑漆柜台后,账房先生正用算盘噼啪作响,算珠碰撞的声音里混着银元的叮当声。他看见几个穿短打的人在兑换 “湖北官钱局” 的银票,每张票面盖着红色的骑缝章,上面的 “武昌” 二字,墨色比别处深 —— 那是被水浸泡过的痕迹。
“这票子上个月才发行,怎么就有人要兑现?” 纪白假装兑换铜钱,手指捏着枚 “光绪元宝” 铜元,背面的龙纹少了只眼睛。账房先生压低声音:“彭家兄弟昨天兑了五千大洋的金条,说是要运去香港。” 他拨弄着算珠,“还提了箱‘铜元券’,说是给叶司令的‘辛苦费’。”
回到孔府时,管家正对着堆铜钱发愁。这些 “大清铜币”,有的锈得连字迹都看不清,是修补院墙的泥瓦匠从地基里挖出来的。楚明捡起枚较新的,正面的 “户部丙午” 字样清晰可见,背面的龙纹却被人用利器刮去了鳞片 —— 整整七片,与刘维桢年谱里 “七仓” 的记载暗合。
孔庚突然从里屋出来,手里拿着张泛黄的地契。“这是光绪年间的,” 他指着上面的印章,“刘维桢当年买粮道街的宅子,用的是‘漕平银’,每两比市价多付三分。” 地契的角落画着个小小的元宝,旁边写着 “十八枚”,楚明突然想起暗门里的木箱,不多不少正好十八个。
晚饭时,彭幼南的儿子突然送来盒点心。油纸包上印着 “汪玉霞” 的字号,里面的绿豆糕却被换成了叠纸币 —— 中央银行的 “法币”,每张中间都夹着片金箔,拼起来是幅胭脂山的地图。纪白用镊子夹起金箔,发现背面刻着极小的字:“今夜三更,汉阳门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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