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特尔眼中那翻涌的复杂情绪瞬间被压下,重新覆盖上坚冰般的冷静。他猛地将袖口拉下,遮住了那截带来惊涛骇浪的断刀握柄,动作快得如同闪电。他朝古丽巴哈尔递去一个极其严厉、带着绝对警告意味的眼神,那眼神仿佛在说:“噤声!现在不是时候!”
他迅速将肩上的麻雀驱赶开,动作重新变得沉稳利落。他从那个油布小包里抓出几大把还带着温热气息的爆米花,塞进古丽巴哈尔怀里一个巨大的粗布口袋,又迅速拿起几个早已准备好的、印着褪色鹰徽和“边疆建设兵团食品合作社”字样的牛皮纸袋。
“快!分装!”巴特尔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迅速将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揭过,仿佛那只是一个短暂的幻觉。
古丽巴哈尔心脏狂跳,指尖冰凉。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将所有的惊骇和疑问死死压在心底。她颤抖着双手,却异常麻利地配合着巴特尔,将滚烫的爆米花快速装进一个个牛皮纸袋,每个纸袋都装得鼓鼓囊囊。
而阿依努尔,在蒸汽弥漫中,趁着巴特尔和古丽巴哈尔遮挡视线的瞬间,她的手指如同穿花蝴蝶般灵巧地探入竹筐底部。她纤细的指尖上,不知何时沾染了一层极其稀薄、近乎无色无味、却隐隐流动着微弱生命气息的粘稠菌液。她的指尖在每一个装满爆米花的纸袋底部飞快地划过,留下一个个看似随意、实则蕴含着特定规律、用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微小凸起和纹路——那是用活性菌丝书写的、只有特定接收者才能“解读”的加密坐标!
每一袋零嘴,此刻都沉甸甸的,不再是简单的食物,而是承载着希望与反抗的种子。
赶集归来的老乡们被巨大的爆响声吸引,三三两两地围拢过来。他们黝黑的脸上洋溢着朴实的笑容,带着对香脆零嘴最纯粹的渴望,七嘴八舌地用带着浓重乡音的普通话招呼着:
“阿依努尔妹子,爆得真香啊!”
“给我来一袋!”
“巴特尔兄弟,也给我装一袋!”
他们伸出粗糙的、沾着泥土或草屑的手,递来零碎的毛票。浑然不觉地接过那些印着合作社标志的纸袋,更不会想到,这些带着阳光和玉米香气的、看似普通的零食底部,正悄然隐藏着指向周氏毒蝎农药运输命脉的坐标,即将如同蒲公英的种子,乘着他们归家的脚步,悄无声息地散落在这片饱受苦难的土地上,在黑暗中等待着破土而出的时刻。
巴特尔脸上重新堆起憨厚的笑容,一边麻利地收钱递货,一边用眼角的余光,警惕地扫视着东南方那片看似平静、却暗藏杀机的天空。他袖中那半截冰冷的断刀握柄,紧贴着他的皮肤,那焦灼的烙印,仿佛二十年前那场大火的余温,从未熄灭。
麻雀情报站(下)
西安城,西郊。一片被高楼大厦的阴影挤压得喘不过气的城中村,如同城市华丽锦袍上的一块顽固污渍。狭窄的巷道如同迷宫般交错纵横,头顶是密如蛛网、低垂纠缠的电线,脚下是永远湿漉漉、泛着油光和不明污渍的水泥地。空气里常年混合着廉价油烟、下水道返味、以及人口过度密集特有的浑浊气息。
马晓梅穿着一件毫不起眼的深灰色连帽运动外套,帽子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苍白而疲惫的脸。她背着一个半旧的帆布挎包,紧贴着斑驳脱落的墙根阴影快速移动,像一条警惕的鱼滑行在浑浊的水底。她的脚步放得很轻,但每一次落脚,都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沉重。怀里的保温饭盒被外套紧紧裹住,紧贴着她的胸口,隔着布料,似乎能感受到里面那几管冰冷菌种微弱却顽强的搏动——那是希望,也是足以焚毁一切的烈焰。
她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下。这里相对开阔一些,几根粗壮的水泥电线杆如同沉默的巨人般矗立。电线杆上贴满了层层叠叠、新旧交错的“牛皮癣”——通下水道、办证、老军医、无痛人流……各种夸张刺眼的印刷字体和电话号码,构成了一幅光怪陆离的底层生活浮世绘。
马晓梅迅速而警惕地左右扫视。午后的城中村异常闷热,行人稀少,只有几个光着膀子的老汉坐在自家门口的小马扎上摇着蒲扇打盹,远处传来断断续续的麻将碰撞声和孩童的嬉闹。确认没有异常的目光跟随,她深吸一口气,从挎包侧袋里飞快地掏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解开细绳,里面是金灿灿、散发着谷物清香的黄小米。
她手腕一抖,一小撮小米如同金色的雨点,均匀地撒落在其中一根电线杆下,那片相对干净、没有污水的地方。小米在阳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几乎是同时!
“扑棱棱——!”
一阵密集而短促的振翅声毫无征兆地从头顶纠缠的电线丛中爆发!十几只灰扑扑的麻雀如同听到了无声的号令,如同训练有素的微型轰炸机群,精准而迅猛地俯冲而下!它们小小的身影在空中划出流畅的灰色轨迹,带着一种令人惊异的秩序感,瞬间覆盖了那撒落的小米区域,低头快速地啄食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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