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疫员已经走了过来,眉头紧锁,警惕地看着艾山江和他手中那只死鸟:“你干什么?这鸟怎么回事?”
艾山江猛地抬头,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和彷徨彻底消失,只剩下孤注一掷的决绝。他将那小小的布条紧紧攥在手心,粗糙的布料摩擦着掌纹,带着小鸟最后的体温和马晓梅无声的呐喊。
“这布上的猫腻?”艾山江的声音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嘲弄。他不再看检疫员,而是转身,大步走向那块被紫外线灯照出诡异荧光、摊开在滚烫地面上的靛蓝色粗棉布。在检疫员惊愕的目光中,他伸手探进自己工装裤那缝着厚厚补丁的口袋深处,摸出了一个巴掌长短、用油纸和细麻绳紧紧缠裹着的旧式火折子——这是老父亲留下的遗物,合作社时代用来点灶、点灯、甚至在野外生火取暖的土工具,粗糙,原始,却无比可靠。他曾觉得这玩意儿早该进博物馆了,是父亲那句临终时反复念叨、被他当时认为迂腐不堪的“真金不怕火炼,好布经得住烧”,让他鬼使神差地一直带在身边。
他扯开油纸,露出里面黑褐色、浸透了火硝的棉芯。手指用力搓动火折子顶端的燧石轮。
“嚓!嚓嚓!”
几点耀眼的火星迸射出来,跳跃着落在棉芯上。
噗!
一簇小小的、橙黄色的火苗骤然窜起,在干燥灼热的戈壁风中顽强地摇曳着。
“你干什么?!”检疫员大惊失色,厉声喝止,伸手就要抢夺!
但艾山江的动作更快!在检疫员的手即将碰到他的瞬间,他捏着火折子,毫不犹豫地、精准地将那跳跃的火苗,轻轻地点在了靛蓝色粗棉布上,那被紫外线灯照出周氏荧光暗纹的旁边!
“滋啦……”
火舌与棉布接触,发出细微的灼烧声响。一股蛋白质焦糊的淡淡气味瞬间弥漫开来。检疫员的手僵在半空,目瞪口呆地看着。
火苗舔舐过的地方,布面迅速变黑、碳化。然而,就在那焦黑的痕迹边缘,在火舌刚刚掠过、余温尚存的地方,奇迹般地,浮现出了一行极其清晰、带着焦黄烙印痕迹的数字和字母组合!那烙印深入棉布纤维的肌理,边缘带着火焰灼烧特有的毛刺感,如同大地最原始的烙铁印记!
“XJ-Coop-1978-A01”!
这正是合作社最原始、最具公信力、在行业内流传了几十年的、独一无二的有机认证核心编号!是融入合作社血脉的身份代码!是任何现代防伪技术都无法仿造的、用火焰和时间共同签署的印记!
“看见了吗?!”艾山江猛地抬头,声音因为激动和愤怒而微微嘶哑,他将那块烙印着合作社真实印记的粗布举到检疫员眼前,手指因用力而颤抖,指向那行在火焰中涅盘重生的焦痕编号,又狠狠指向旁边在紫外线下妖异闪烁的周氏荧光暗纹,“这才是真金!这才是好布!他们周氏的鬼画符,不过是见不得光的阴沟把戏!这荧光,是贼盖上去的戳!而这火印,”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戈壁上骤然刮起的狂风,带着席卷一切的力量,“是我们合作社,用命和血汗烙下的魂!”
滚烫的引擎盖上,那只传递了最后信息的灰雀小小的身体,在烈日的炙烤下,正一点点变得僵硬。戈壁的风卷着粗粝的沙粒,猛烈地拍打着车窗,发出密集而急促的“噼啪”声,像是无数细小的拳头在擂响战鼓。父亲那句“真金不怕火炼,好布经得住烧”的遗言,此刻不再是迂腐的旧调,而是穿越时空的惊雷,在他血脉中轰鸣激荡!这最土的法子,这合作社先民在无数次劫难中淬炼出的生存智慧,此刻,成了刺穿谎言最锋利的矛,成了守护火种最坚固的盾!
检疫员看着那截然不同的两种印记,看着艾山江眼中燃烧的、几乎能点燃这片戈壁的怒火和坦荡,脸上的疑虑和严厉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震撼和凝重。他缓缓收起紫外线灯,对着对讲机沉声道:“放行!目标车辆,特殊处理,给予最高优先级通行!”
沉重的路障缓缓抬起。艾山江最后看了一眼引擎盖上那小小的灰色身影,将它轻轻捧起,放在路边一丛顽强的骆驼刺下。他跳上驾驶室,将那块烙印着真实编号的粗布紧紧按在剧烈起伏的胸口。卡车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如同挣脱锁链的困兽,载着井底的秘密、火焰的烙印和戈壁的疾风,朝着西安,朝着风暴的中心,义无反顾地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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