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裹挟着碎冰砸在和林城箭楼上,将"大蒙古国"的纛旗撕成猩红的布条。万安宫大殿内,九只青铜火盆烧得噼啪作响,却融不化窝阔台眼底的寒霜。他摩挲着龙椅扶手上新镶嵌的西域红宝石,那抹艳红倒映在瞳孔里,宛如未干的血迹。
"拖雷,漠北本部就归你了。"窝阔台的声音像淬了毒的弯刀,轻飘飘斩断殿内紧绷的空气,"至于中原汉地、中亚封地,重新划分。"他刻意将"重新"二字咬得极重,鎏金冠冕下的眼角余光,死死盯着台阶下那个挺拔的身影。
拖雷的指节骤然发白,腰间的螭纹弯刀在火光照耀下泛起冷芒。十万怯薛军的虎符正贴着他心口发烫,那是成吉思汗临终前亲手交给他的王牌。可兄长轻飘飘一句话,就将最肥沃的中原膏腴、掌控丝绸之路的中亚商道,变成砧板上的鱼肉。
"谢大汗赏赐。"拖雷单膝跪地时,膝盖重重磕在青砖上发出闷响。他垂眸的刹那,看见窝阔台蟒纹靴底正碾过自己衣角的银线盘扣——那是亡母生前为他缝制的战袍。殿外突然传来苍狼长嚎,声音凄厉得像是要撕碎这压抑的穹顶。
"大汉英明!"察合台的吼声打破死寂。这位素来与窝阔台沆瀣一气的宗王大步出列,铁甲上的铜铃震得满殿嗡嗡作响,"中原汉地城池林立、税赋滔天,若能分得汴梁周边......"他的喉结上下滚动,贪婪的目光几乎要将空气点燃。
其他宗王瞬间骚动起来,羊皮靴在青砖上摩擦出刺耳声响。术赤系的宗王们交头接耳,金帐汗国的旗帜在人群中若隐若现;窝阔台系的亲信则频频向龙椅投去谄媚目光。唯有拖雷的支持者们沉默如铁,他们腰间的狼头佩刀,与拖雷的弯刀形成隐秘的呼应。
"都给本汗住口!"窝阔台突然踹翻脚边的鎏金痰盂,碎瓷混着血水溅在察合台靴面上。这突如其来的暴怒让大殿落针可闻,"中原分作九块,中亚划成七份。具体归属......"他故意停顿,让每个字都像重锤砸在众人心脏,"三日后在忽里勒台大会上,由长生天决定。"
拖雷猛地抬头,撞进兄长阴鸷的眼神。所谓"长生天决定",不过是让各宗王以武力争夺的遮羞布。他忽然想起三天前,自己的营帐莫名遭遇狼群夜袭,那些饿狼的眼睛泛着诡异的幽蓝——分明是被人用毒饵驯养过的。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浑身浴血的传令兵撞开宫门,膝盖在满地碎瓷上划出三道血痕:"报——南宋十万大军进犯川蜀,沔州守将战死!"这句话像投入油锅的冷水,炸得满殿宗王脸色骤变。
窝阔台的手指在龙椅扶手上敲出哒哒声响,这是他谋划时的老毛病。拖雷盯着那节奏,突然浑身发冷——三日前自己夜观星象,就发现荧惑守心的凶兆,如今南宋恰在此时进犯,天下哪有这般巧合?
"速不台率五万铁骑驰援!"窝阔台的命令斩钉截铁,"拖雷......"他拖长尾音,眼中闪过算计的幽光,"你麾下怯薛军战力冠绝蒙古,便率三万人协同作战吧。"
此言一出,满殿倒抽冷气声此起彼伏。怯薛军是成吉思汗亲自组建的近卫军,向来由拖雷全权统领。窝阔台此举,分明是要肢解他的嫡系部队。拖雷正要反驳,却见兄长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的血沫溅在龙袍的日月纹上。
"大汗保重!"察合台第一个扑上前搀扶,油腻的胡须蹭过窝阔台手背。拖雷眯起眼睛,注意到兄长咳嗽时,左手悄悄按住了后腰——那里藏着他从不离身的金错刀。
当晚,拖雷的大帐内烛火摇曳。副将怯的不花猛地掀开帐帘,兜头泼来一盆冷水:"王爷!方才截获密信,南宋进犯是假,窝阔台联合南宋川陕制置使演的一出戏!"他展开染血的密函,火漆封印上的川陕军徽清晰可见。
拖雷将密函凑近烛火,看字迹在火焰中扭曲成灰。帐外传来战马不安的嘶鸣,他忽然想起幼年与兄长在斡难河畔赛马的时光。那时窝阔台摔下马背,是他冒着暴风雪将人背回营地。如今这兄弟情义,早已在权力的绞肉机里碾成齑粉。
"传令下去,全军明晨拔营。"拖雷摩挲着虎符上的狼头浮雕,"告诉速不台,若遇宋军,只需虚张声势。"他突然扯开衣襟,露出心口狰狞的箭伤——那是西征花剌子模时,为救窝阔台留下的。
三日后的忽里勒台大会上,狂风卷起漫天黄沙。各宗王的帐篷绵延百里,宛如一片钢铁森林。拖雷的怯薛军驻地突然炸开巨响,九座粮草大营同时起火,烈焰映红了半边天。当他赶到时,只看见烧焦的羊皮卷上,画着窝阔台系亲信的图腾。
"王爷!窝阔台召集宗王提前议事,点名要您立刻前往!"亲兵的禀报被风声撕碎。拖雷翻身上马,腰间的弯刀与虎符碰撞出清越鸣响。他知道,这场遗产争夺战,终于要撕下最后的遮羞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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