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噶尔骑兵的马蹄声渐渐变成零乱的奔逃，扬起的沙尘中，身着狼皮甲的敌军将领被流弹贯穿咽喉，尸体栽落马下的瞬间，清军阵中爆发出雷鸣般的 "万岁"。得胜的将士们踩着满地狼藉相拥而泣，有人抚摸着火铳上的云纹雕饰，粗糙的指腹被金属棱角磨出血痕也浑然不觉。
当夜的中军大帐被牛油烛照得通明如昼，十八名旗主围着神机营把总争相提问。正白旗的小旗主甚至掏出镶金边的湘妃竹折扇，指尖抚过扇面暗刻的云纹，恭恭敬敬请对方在扇面绘制火铳剖面图。他身旁的镶蓝旗都统将西洋千里镜架在鼻梁上，镜片后的眼睛随着把总手势不住转动，铜烟锅里的烟灰簌簌落在簇新的孔雀补服上。
林璃立在帐外，夜风卷着兽皮帐幔发出猎猎声响。听着里面传来的 "如何校准星斗火药配比几何 "的讨论，望着天边将落的残月，忽然想起三个月前在军机处的场景 —— 彼时这些人拍着紫檀木桌案，官帽上的红珊瑚顶珠跟着剧烈晃动，痛斥火器是" 奇技淫巧 "，" 坏了祖宗弓马骑射的根本 "。有人甚至将《天工开物》掷在青砖地上，墨香未散的书页被绣着金线的官靴碾出褶皱。
八百里加急战报飞驰入京，当驿卒汗透重衫闯入乾清宫时，雍正帝正握着朱笔沉吟。案头摊开的军器局改制奏章上，"裁撤匠籍改为募工制" 几字被朱砂晕染，砚中丹砂随着悬停的笔尖泛起细密涟漪。须臾，帝王目光如炬，朱笔猛然落下，在明黄绢帛上拖曳出凌厉尾锋："着内阁拟旨，命各省绿营速设火器营，调神机营教习星夜分赴各地。" 一旁昨日还被重重圈注的 "火器操典十二条"，此刻已被朱红花押穿透三层宣纸，血色般的墨迹昭示着新政铁腕。
林璃立于焕然一新的军器局前，望着工匠们踩着尚带桐油清香的木梯，将鎏金 "天工监" 匾额缓缓换下。斑驳的盘龙漆纹在日光下片片剥落，露出流云纹新刻的锋芒。朔风卷着校场方向传来的火铳轰鸣，混着硝烟的气息掠过她肩头，惊得檐角铜铃叮咚作响。那声声枪响，恰似刺破八旗百年积习的利刃 —— 当第一粒铅弹穿透陈腐旧制的铠甲，这场足以撼动天下的变革，终于撕开了时代的裂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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