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秋的京城,朔风裹挟着枯枝败叶,如厉鬼呜咽般掠过斑驳的宫墙,寒意顺着青砖灰瓦的缝隙肆意蔓延。畅春园内,那株见证了几代帝王兴衰的百年银杏,此刻正簌簌抖落满身金箔般的叶片,层层叠叠的落叶堆积如毯,却再无往日帝王驻足赏景的盛景。康熙皇帝突染沉疴的消息,恰似冬雷炸响在紫禁城上空,刹那间,六部衙门朱漆大门后,绣着不同补子的官袍开始频繁穿梭往来,琉璃瓦下,一场关乎皇位更迭的暗潮正汹涌翻涌。
养心殿内,浓重的药香几乎凝成实质,铜炉中龙涎香与艾草气息交织缠绕,呛得人眼眶发酸,泪水几欲夺眶。十二名太医神色凝重,轮流值守,他们的皂靴踏过青砖,发出细碎而急促的声响,额头沁出的汗珠顺着苍白的脸颊滚落,将前襟洇出深色痕迹。康熙皇帝斜倚在明黄缎面绣龙软枕上,昔日不怒自威的面容如今如褪色宣纸般毫无生气,眼窝深陷,唇色乌青如凝血,胸口起伏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当值太监垂首立于蟠龙柱下,手中拂尘僵在半空,连吞咽口水的细微声音,都在死寂的殿内清晰可闻。
德妃乌雅氏攥着鲛绡帕的指尖微微发颤,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声音里满是惊恐与难以置信:"前儿个皇上还能精神矍铄地批阅奏折,怎就......" 话音未落便被喉间涌上的哽咽截断。首席太医张景岳膝行半步,官帽上的蓝宝石顶子在烛火下摇晃不定,他声音沙哑,带着难以掩饰的惶恐:"娘娘容禀,圣上夙兴夜寐十数载,宵衣旰食,气血早亏。此番偶感风寒,竟引得旧疾复发。臣等已施九针,又煎了百年老山参汤......" 他忽然哽住,苍老的面庞笼上一层灰翳,袖中银针在烛火下泛着冷光,那光芒仿佛也透着无尽的无奈与绝望。
德妃心中一沉,她自然明白张太医未说出口的话。康熙皇帝在位六十载,殚精竭虑,平定三藩、收复台湾、亲征噶尔丹,为大清江山操碎了心,如今这一病,恐怕凶多吉少。想到此处,德妃不禁悲从中来,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眼前浮现出康熙皇帝往日处理政务时的辛劳模样,心中满是酸楚与担忧。
而此刻,宫外的局势早已是波谲云诡。八爷党得知康熙病重的消息后,立刻在八爷府密室中秘密商议。八阿哥胤禩身着一袭玄色长袍,腰间玉带扣上的螭龙纹在烛火下若隐若现,面色阴沉如墨,眼中却闪烁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光芒。“皇阿玛此次病重,对我们而言,是个绝佳的机会。” 他冷冷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狠厉,“只要能在皇阿玛驾崩前,掌控住九门提督隆科多,联络好诸位王公大臣,这皇位便非我莫属。” 说罢,他微微眯起眼睛,凝视着案上的皇位继承图,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屋内,胤禟、胤?等人围坐四周,眼神中既有期待又有紧张,他们深知,这一场博弈,关乎着整个八爷党的命运。
九阿哥胤禟摩挲着腰间的羊脂玉佩,眼中闪过阴鸷的光:"八哥所言极是。如今畅春园的太监总管李德全,是我福晋娘家的远亲,已送去十箱江南云锦。只要他能在御前多透露些圣躬详情,我们便能未雨绸缪。" 他刻意压低声音,指节在檀木桌案上叩出轻响,"至于拉拢势力,丰台大营的参将是我旧部,只需黄金千两......"
十阿哥胤誐重重拍案而起,虎皮大氅随动作滑落肩头:"老四那厮最是虚伪!上个月在乾清宫,他当着皇阿玛的面给灾民施粥,分明是在作秀!" 他肥厚的手掌攥成拳头,"我听说他私下养了三百死士,藏在西山庄子里,这等狼子野心......"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檐角铜铃轻响,胤禩抬手示意噤声。
待侍从不明所以地退下,胤禩将茶盏重重搁在冰裂纹瓷盘上,青瓷相击发出脆响:"隆科多那老狐狸,前日收下我的翡翠鼻烟壶,却迟迟不肯松口。" 他指尖划过案上的《百官行述》抄本,"不过听闻他与佟国维因承袭爵位之事生隙,这正是可乘之机。" 烛光在他眼底跳跃,映得面容忽明忽暗,"至于林璃......" 他忽然冷笑,"她手下的火器监造处,最近是不是总在试射新式火炮?"
与此同时,四爷府书房内烛火摇曳。胤禛解下玄色大氅,随手丢在圈椅上,素白中衣已被冷汗浸透。案头摊开的《皇舆全览图》上,畅春园周边被朱砂重重圈起。"八爷党如今四处散布谣言,说皇阿玛龙体......" 他喉结滚动,终究没说出口,窗外的北风卷着雪粒子扑在窗棂上,发出细碎的呜咽。
邬思道起身将火盆拨旺,火星子溅在青砖地上:"四爷可知,八爷府近日频繁与科尔沁使者密会?" 他展开一张泛黄的舆图,指尖点在京城西北方位,"若神机营能在西直门至畅春园之间设下三道防线,再以虎威营为策应......" 忽然压低声音,"至于遗诏,奴才已安排年羹尧在西宁秘密筹备,只等......" 话音戛然而止,两人同时望向窗外,雪夜中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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