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辰浩的银元改革奏折呈递上去第三天,一纸紧急调令将他从京城派往苏州。调令上寥寥数语:"苏松机户聚众滋事,焚毁织机,着刑部郎中李辰浩即刻前往查办。"
快马加鞭五日,李辰浩抵达苏州时,整座城都笼罩在一种诡异的氛围中。往昔喧嚣的丝绸市集门可罗雀,河道上运送生丝的船只寥寥无几。最令人不安的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糊味,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大规模焚烧过。
"大人,这边请。"苏州府的同知赵大人引着李辰浩穿过几条小巷,来到城东一处宽阔的广场。
眼前的景象令李辰浩倒吸一口凉气——广场上堆满了烧焦的木头框架和金属零件,依稀可辨是织机的残骸。黑灰铺了厚厚一层,踩上去发出细微的碎裂声。几个衣衫褴褛的老人正蹲在废墟边,用木棍拨弄着灰烬,似乎想找出些还能用的零件。
"这是...?"
"五百张织机,全烧了。"赵同知擦了擦额头的汗,"三天前,上千机户聚集在此,高喊着'宁为玉碎'的口号,亲手点火烧了自己的吃饭家伙。"
李辰浩蹲下身,拾起一块焦黑的木块。这是上好的紫檀木,原本应该被精心雕琢成织机的框架,如今却成了这堆绝望的见证。
"为何不阻止?"
赵同知苦笑:"怎么阻止?机户们手挽手围成三圈,官府的人根本进不去。等火势大了,他们又自动让开一条路,眼睁睁看着织机烧成灰烬。"
正说着,远处传来一阵喧哗。一队官兵押着十几个五花大绑的汉子走来,为首的军官见到李辰浩,连忙行礼:"李大人,又抓了几个带头闹事的机户。"
被绑的汉子们虽然衣衫破烂,面容憔悴,眼神却异常坚定。其中一个年约四十、满脸风霜的汉子冷笑道:"抓吧!反正没活路了,大牢里还有口饭吃!"
"放肆!"军官扬起鞭子就要抽下。
李辰浩抬手制止:"且慢。"他走到那汉子面前,"这位大哥,为何要烧毁织机?那可是你们养家糊口的本钱啊。"
汉子上下打量李辰浩,见他身着官服却态度和善,神色稍缓:"这位大人是京城来的吧?您可知道,我们苏松机户现在织一匹绸缎要亏多少钱?"
李辰浩摇头。
"光生丝成本就要二两银子,加上人工、染料,一匹上等绸缎成本至少三两。"汉子声音嘶哑,"可现在,市面上同样的绸缎只卖一两二钱!织一匹亏一匹八钱,我们这些小机户,谁扛得住?"
李辰浩心头一震。他虽知海禁影响贸易,却没想到已严重至此。
"张永年!你又在这妖言惑众!"一个尖锐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只见一名身着锦袍的中年男子在随从簇拥下大步走来,脸上带着居高临下的傲慢。
赵同知连忙介绍:"李大人,这位是朝廷派来的钦差大臣,户部主事钱大人。钱大人,这位是刑部李郎中。"
钱主事草草向李辰浩拱了拱手,便厉声对那名叫张永年的机户喝道:"朝廷禁海乃国策,尔等刁民不思感恩,竟敢聚众闹事,该当何罪?"
张永年毫无惧色:"钱大人,小的们不敢反对国策。只是实在活不下去了,才出此下策。若大人能给小的一条活路,谁愿意烧掉祖传三代的织机?"
"放肆!"钱主事脸色铁青,"来人,把这些刁民押下去,重打三十大板,以儆效尤!"
李辰浩再次阻拦:"钱大人,案情未明,贸然用刑恐有不妥。不如先查明机户亏损缘由,再行定夺?"
钱主事冷笑:"李郎中,你刑部只管拿人问罪便是。至于丝绸价格,那是市场波动,何须大惊小怪?"
两人正僵持间,一个瘦小的身影突然从围观人群中冲出,跪在李辰浩面前:"大人!求您救救我爹!他...他上吊了!"
那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满脸泪痕,衣衫上还沾着稻草。李辰浩连忙扶起他:"慢慢说,怎么回事?"
"我爹是西城机户,三个月没接到活计,家里能当的都当了。昨儿听说织机被烧,他...他就..."少年哽咽得说不下去。
李辰浩心头一紧,对钱主事正色道:"大人,此事恐非寻常滋事。请容下官详查,再行禀报。"
钱主事哼了一声:"随你便。但三日内必须拿出处置方案,否则本官将按抗旨论处,一律流放!"说完,拂袖而去。
李辰浩命人先将张永年等人暂时收监,自己则带着那名叫陈小二的少年前往他家查看。
陈家在西城一条狭窄的巷子里,两间低矮的瓦房,家徒四壁。少年父亲的尸体还悬挂在房梁上,邻里已帮忙卸下,用草席盖着。少年母亲瘫坐在墙角,眼神空洞,对李辰浩的到来毫无反应。
掀开草席,死者面容枯槁,脖子上深深的勒痕触目惊心。李辰浩注意到死者右手紧握,掰开一看,掌心是一小块丝绸碎片,上面绣着精致的芙蓉花纹。
"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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