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霄凛死死盯着老鬼消失的方向,江风卷着水汽扑在他脸上,混着浓烈的鱼腥味与火药味,让他胃里一阵翻搅,那似有似无的沉香,又让他沉醉。
海关缉私艇的灯光已在雾中若隐若现,他弯腰捡起甲板上的翡翠扳指,指腹蹭去血垢,内侧那个阴刻的“许”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许主任、德化窑观音像、老鬼口中的“苏家破烂”,所有线索都像蛛网般缠向沪市那个盘根错节的许家。
三年前苏父文物修复小组离奇覆灭,案卷里曾隐晦提及“沪市许氏产业涉嫌窝藏走私文物”,当时因证据不足不了了之。
如今苏家被下放,老鬼又重提苏家,还以许主任名义威胁,显然这起走私案背后,许家绝非仅仅是“交代运输”的角色。
他想起参谋长提及的文物走私网络,那些经沪市码头转运、打着“工厂物资”旗号流出的国宝,是从许家的仓库里运出?
但许父徐敬之只是一个沪市西城区房管所的一个主任,许明诚也只是沪市八十三军的一个营长,可就是这么不打眼的两个却在沪市铺成了一个庞大的产业网。
“陆团长!”缉私艇的探照灯扫来,队员们持枪跃上驳船,“人呢?”
“跳江了。”陆霄凛声音沙哑,目光扫过驳船上散落的“沪纺三厂”木箱,其中一尊观音像的底座刻着细微的莲花纹,这与他梦中跟随苏念卿到许家老宅祠堂里供奉的仿品纹路如出一辙。
他蹲下身,指尖蹭过老鬼绷带掉落的地方,那里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混合着药味的沉香气,“封锁现场,彻查这批货物的来源,尤其是许家在沪市的所有产业。”
队员们应声行动,而陆霄凛的视线落在江面上漂浮的半片苏绣帕子上。
帕子边缘绣着并蒂莲,针脚细密,梦中他总能看到苏念卿的绣品,这分明就是苏念卿最擅长的“乱针绣”,并蹄莲的有一瓣莲花里藏着用一个极小的卿字,这是她的习惯。
老鬼为何会有她的东西?还有那股熟悉的沉香味……他猛地想起老鬼挥刀时,眼窝下那道月牙形疤痕在煤油灯下的反光,那疤痕的走向、老鬼拧身时带起的细微动作,甚至看人时的眼神,都让他莫名感到一阵心悸。
这个人,他一定在哪里见过。
不是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也不是在海关缉私的案卷里。
那是一种更模糊的、沉在记忆深处的熟悉感,像隔着磨砂玻璃看影子,抓不住具体轮廓,却能感受到某种似曾相识的气场。
他想起三年前货轮爆炸时,火光中那个扭曲的身影,想起老鬼挑衅时那句“殡仪馆的白菊可还新鲜”,这语气里的怨毒与戏谑,像极了某个在暗处窥伺已久的熟人。
沈曼宁?这个名字刚冒头就被他压下。
前世他仅在见过两次许明诚的这个寡嫂,后面虽也参与了逼死苏念卿,但怎么可能是眼前这个刀光凛冽的老鬼?
他甩了甩头,将这荒诞的联想抛开。
老鬼的皖北口音带着刻意的沙哑,刀术路数是码头亡命徒的狠辣,唯有那股沉香味让他莫名联想到苏念卿发间的气息,但这更可能是敌人故意设下的圈套。
“会不会是‘黑猫’?”队员指着甲板上的樱花刺青图案,“三年前货轮案失踪的那个水手?”
陆霄凛摇头。
黑猫是左撇子,而老鬼用右手使刀。
他盯着暗门内侧刻着的樱花标记,又摸了摸口袋里苏绣帕子的纹路,脑中飞速检索着所有可能的面孔,许家的门客、码头的把头、甚至某个被通缉的惯犯,但都对不上号。
他只确定一点:老鬼一定是他见过的人,或许就藏在他眼皮底下,用一道疤痕、一口假口音伪装成另一个人。
缉私艇拖着驳船驶回码头时,陆霄凛捏着那枚翡翠扳指,指节泛白。
许家、老鬼....…所有碎片在他脑中飞旋。
他知道,老鬼跳江前抛出的那句话,绝非虚言,这背后必然藏着更大的阴谋。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此刻在沪市许家老宅的地窖里,真正的“老鬼”正摘下脸上的人皮面具。
镜中映出一张苍白而憔悴的面孔,那是沈曼宁。
她眼底布满血丝,左鬓角的胎记被一道伪造的月牙形疤痕覆盖,她扯掉手腕上的黑布绷带,露出小臂上那个黑色狼头的樱花刺青,现在整个手臂鲜血直流,让樱花都变得血红一片。
“沈小姐,你可还好。”地窖深处传来许家管家张妈的声音,她正擦拭着一尊青铜鼎,“许主任让我问问您,那批货该如何处理?”
沈曼宁指尖蘸着瓷盘里的绿色汁液,沿着小臂狼头刺青的边缘轻轻涂抹,那汁液带着艾草与矾石的刺鼻气味,所过之处,黑色樱花的纹路渐渐淡成浅褐,最终与皮肤融为一体。
她头也不抬,声音淬着冰:“许明诚还敢提‘货’?码头失手,驳船被扣,他当我这里是万宝窟?”
张妈放下抹布,走到地窖中央那尊青铜鼎旁,铜锈在烛火下泛着青绿色:“许营长说,陆霄凛正在彻查许家产业,纺织厂仓库的暗格也被发现了。他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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