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血海之上,暗红色的怨魂水幕如同巨大的疮疤,在罡风与坠落的燃烧碎片冲击下艰难维持着。水幕之下,临时搭建的“骨岸”区域,成了绝望者的收容所。骸骨铺就的冰冷地面,拥挤着形形色色的伤患。空气里混杂着刺鼻的药味、焦糊的皮肉气味、以及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和恐惧。压抑的呻吟、断续的啜泣,是这片死寂之地上唯一的背景音。
云素问穿梭其中。
她身上的素色医袍沾染了大片大片难以辨别的污渍,有暗红的血,有墨绿的药汁,也有幽冥之地特有的、如同苔藓般的灰黑泥泞。她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被水幕幽光映得一片惨青。连续数日不眠不休地救治,耗尽了她的灵力,透支着她的心神。每一次施针,每一次以灵力探查伤者体内那被“跌落”摧残得千疮百孔的经络,都像是在泥泞的沼泽中跋涉,沉重而滞涩。
“别怕,稳住心神。”她的声音依旧温和,带着一种奇异的抚慰力量,传入一个被仙宫碎片灼伤了半边身体、痛得浑身痉挛的中年修士耳中。她指尖凝聚着微弱的青芒,小心翼翼地引导着一缕精纯的生命灵力,试图修复那如同被烈火烧过的焦黑经络。然而,那灵力甫一接触伤处,便如同泥牛入海,被一股源自修士自身道基深处的、混乱而充满破坏性的力量迅速吞噬、扭曲,甚至反噬,引得那修士惨叫一声,伤口处竟有灰黑色的死气渗出。
“没用的…仙子…我的道基…毁了…”修士眼中一片死灰,绝望地喘息着。
云素问抿紧毫无血色的唇,强压下翻腾的气血和深深的无力感。这样的情景,她已重复了无数次。这些被强行“跌落”的修士,体内仿佛埋下了无数颗定时炸弹,来自上界法则崩溃的余毒,正持续不断地侵蚀着他们的根基,常规的医道手段收效甚微。
就在这时,一股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波动,穿透了水幕的阻隔,拂过她的感知。
是星核辐射!
不同于上界崩塌时那种狂暴毁灭性的能量乱流,这股从遥远重光峰方向传来的辐射,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万物初生般的混沌气息。它如同无形的涟漪,扫过整个幽冥避难所。
云素问的心猛地一跳。她几乎是本能地,将一缕极其微弱的精神力探向这股辐射波纹。在她独特的医道灵视中,这股辐射呈现出一种奇异的、近乎透明的淡金色。它蕴含着一种难以想象的“活性”与“包容”。
几乎是同时,她面前那位因道基崩毁而痛苦绝望的修士,身体猛地一震!他伤口处原本渗出的灰黑色死气,竟在这股淡金色辐射扫过的瞬间,如同冰雪遇到暖阳般,消融了一丝!更令云素问瞳孔骤缩的是,修士体内那些因“跌落”而造成的、如同蛛网般遍布丹田与主要经脉的细微暗伤——那些连她最精微的探查都几乎难以捕捉的、如同瓷器内部裂纹般的致命隐患——在辐射波纹拂过的刹那,竟也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弥合迹象!
“这…这是?!”云素问的呼吸几乎停滞。她立刻收敛心神,将全部的医道感知提升到极致,死死锁定在那修士体内,追踪着那缕微弱辐射能量的去向与作用。
有效!真的有效!虽然效果微弱得如同杯水车薪,但这星核辐射,竟能中和“跌落”造成的道基暗伤,甚至能促进其缓慢自愈!
巨大的希望如同惊雷般在她心中炸开,驱散了连日来的疲惫与阴霾。然而,这希望之火刚刚燃起,立刻又被一盆刺骨的冰水当头浇下。
她的医道灵视并未收回,而是顺着这缕辐射的波动,下意识地“看”向了更深、更广的层面——脚下的幽冥大地,头顶的怨魂水幕,以及水幕之外那混乱狂暴的位面间隙…她看到了!
在灵视的视野里,幽冥大地的深处,那些原本沉寂、混乱的灵脉,在星核辐射的刺激下,如同冬眠的巨蛇被惊醒,不安地躁动、膨胀起来!它们散发出的幽冥死气,变得更加浓郁、更具侵蚀性!而头顶那片由夜未央法力维持的水幕,其边缘与外界混乱空间的接触面,在辐射扫过时,竟出现了极其短暂、却又清晰无比的“融合”迹象!仿佛两个原本泾渭分明的世界,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拉近、黏合!
加速世界融合!
星核辐射能治愈道基暗伤,但这治愈的力量,却如同最烈的催化剂,在加速着三界位面壁垒的崩溃与融合!救一人,却可能加速亿万人坠入更彻底的毁灭深渊!
云素问身体晃了晃,脸色瞬间由苍白转为惨白,冷汗浸透了后背。这发现带来的不是喜悦,而是比绝望更深沉的冰冷与窒息。她踉跄后退一步,撞在身后冰冷粗糙的骸骨柱子上,才勉强站稳。
“云师姐!”一个带着哭腔的、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充满了惊恐。
云素问猛地抬头望去。只见几名身穿剑阁弟子服饰的年轻人,正相互搀扶着,跌跌撞撞地穿过拥挤混乱的人群,向她这边奔来。他们脸上再无平日里的锐气与骄傲,只剩下极度的痛苦和恐惧。为首一人,正是陆明座下颇为倚重的内门弟子,陈锋。此刻他裸露在外的脖颈、手背上,赫然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如同细小水晶颗粒般的疹子!那些疹子在幽暗的光线下,折射出令人心悸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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