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三骑,就这样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缓缓行至木案前。
林天生翻身下马,动作从容不迫。他甚至没有看僵立在那里的李密一眼,径直走到主位坐下。杜衡紧随其后,将厚重的账簿轻轻放在案上。单雄信则如同门神般,按刀立于林天生身后半步,魁梧的身躯带来无形的压迫。
“坐。” 林天生终于抬眼,看向脸色煞白、身体微微颤抖的李密,只吐出一个字。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李密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强压下翻腾的屈辱和恐惧,在王伯当担忧的注视下,脚步虚浮地走到那张为他准备的椅子前,如同耗尽了全身力气般,颓然坐下。此刻,他感觉自己不是来谈判的,而是被押上被告席的囚徒。
林天生没有多余的寒暄,目光平静地落在李密身上,开门见山:“魏公。” 他依旧用着这个曾经尊贵、此刻却充满讽刺意味的称谓,“鹰愁涧一晤,别来无恙?”
李密身体猛地一颤,脸色由白转青,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鹰愁涧,那是他人生滑向深渊的起点!
林天生仿佛没看到他的失态,继续用那平淡却字字千钧的语调说道:“我知瓦岗窘迫。粮秣断绝,军心离散,强敌环伺,朝不保夕。” 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扎在李密的心上,将他最后一点遮羞布彻底撕碎。
李密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困兽般的绝望与疯狂,声音嘶哑地低吼道:“林天生!你…你今日是来羞辱于我的吗?!要杀要剐,给个痛快!”
“羞辱?” 林天生微微挑眉,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嘲讽,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若只为羞辱,秦将军的陌刀,红绡姑娘的箭矢,足矣。何须我亲至偃师?”
他身体微微前倾,深邃的目光如同实质般锁定李密慌乱的眼睛,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锐利:“魏公!李某今日只问你一句——”
“你究竟是想争这天下?还是只想做那惶惶不可终日、最终被分食殆尽的…丧家之犬?”
“轰!”
这句话如同九天惊雷,在李密脑海中轰然炸响!将他所有的愤怒、不甘、恐惧、绝望,瞬间炸得粉碎!争天下?丧家之犬?这两个词在他混乱的意识中激烈碰撞。他还有资格争天下吗?黑石峪的尸山血海,头顶消失的冠冕,手下不断逃离的士卒…残酷的现实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有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眼中最后一点疯狂的光芒也迅速黯淡下去,只剩下无尽的灰败和绝望。丧家之犬…原来这才是他李密如今最真实的写照!
看着李密彻底崩溃、失魂落魄的模样,林天生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一片冰封的平静。他不再看李密,目光转向身旁的杜衡,微微颔首。
杜衡会意,上前一步,将案上那本厚重的紫檀木账簿轻轻推到李密面前。他动作沉稳,声音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魏公,请看。”
李密如同木偶般,茫然地低下头。王伯当也忍不住凑近观看。
账簿翻开,映入眼帘的并非枯燥的数字,而是一幅极其详尽、标注清晰的地图——河北盐路图!图上清晰地勾勒出从渤海盐场到太行山麓,纵横交错、如同血脉般维系着河北乃至中原经济命脉的盐运路线。重要的盐场、关键的转运节点(码头、关隘)、主要的销售区域,甚至沿途依附盐路生存的城镇、脚夫、车马行…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杜衡的手指如同精准的刻刀,点在地图上一条被朱砂重点圈出的、贯穿河北腹地的盐运主干道上,声音平稳而有力:“此路,自黎阳仓起,经邯郸、邢州,过井陉关,直抵太原盆地。年运海盐、池盐、岩盐不下百万石,乃河北盐利之主动脉,亦可称…命脉!” 他顿了顿,目光抬起,看向脸色变幻不定、呼吸都变得粗重的李密,抛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提议:
“魏公若能约束部众,即刻退出偃师周边百里,承诺一年之内,瓦岗寨所属,不得再犯我寒衣寸土,更不得袭扰我粮道、商路…” 杜衡的声音陡然加重,带着一种掌控乾坤的自信,“那么,这条盐路,自今日起,其沿途三成之利——归你瓦岗!”
“什么?!” 李密和王伯当同时失声惊呼!巨大的冲击让他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盐!盐利三成!而且是河北主动脉的三成!
在这个时代,盐意味着什么?是比黄金更硬的通货!是维系军队、聚拢民心、购买军械的绝对硬实力!是实实在在的生存根本!瓦岗寨如今山穷水尽,缺的是什么?不是虚无缥缈的口号,就是这能解燃眉之急、能稳住军心、能换来喘息之机的——真金白银的盐利!
巨大的诱惑如同甘霖,瞬间浇灌在李密干涸绝望的心田!他灰败的眼中猛地爆发出难以置信的、近乎贪婪的光芒!呼吸也变得无比急促!三成盐利!这简直是救命稻草!不,是足以让他这条丧家之犬重新长出獠牙、甚至有机会翻身的通天阶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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