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事件虽因林天生那石破天惊的诘问而未能酿成滔天大祸,却也绝非小事。宫规森严,御赐之物被盗,即便未遂,亦是重罪。更何况,那番“明珠岂比人命”的言论,虽令杨广一时愕然,却也深深刺痛了帝王最敏感的神经!
惩罚,是必然的。
翌日,萧皇后懿旨便下到了昭阳宫西暖阁。
暖阁临窗的紫檀书案上,厚重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摊开着,散发出淡淡的墨香与纸页的陈旧气息。
林天生穿着素净的青色小袍,被乳母王氏带到书案前。萧皇后端坐一旁,神色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疏离。她甚至没有看林天生一眼,目光落在窗外萧瑟的庭院里,声音清冷:
“天生,你妄动御赐之物,虽事出有因,亦是大错。佛经有云,戒生定,定生慧。今日起,你便在此处,将这部《金刚经》第一卷,抄录十遍。何时抄完,何时方可离开此案。”
她的声音顿了顿,凤眸终于转向书案后那个小小的身影,目光复杂难辨:“抄经,是让你收心敛性,磨去浮躁,体悟慈悲与敬畏。你……好自为之。”
说完,她便起身,带着云裳等人离开了暖阁,留下林天生一人,面对着那堆积如山的宣纸和艰深晦涩的经文。
暖阁内一片死寂。
林天生站在高大的书案前,案沿几乎与他胸口齐平。他看着那密密麻麻、如同天书般的经文,小脸上没有任何委屈或不满,只有一片沉静的肃然。他明白,这惩罚已是萧后在巨大压力下,能为他争取到的最温和的庇护。
他吃力地爬上特制的矮凳,小小的身躯在高大的书案前显得格外渺小。他伸出还有些肉乎乎的小手,努力地握住那支对他来说稍显粗重的紫毫笔。笔杆冰凉的触感让他精神一振。
他按照记忆中模糊的握笔姿势,笨拙地调整着手指的位置。然后,他费力地揭开砚盖,用小手捏起松烟墨条,在砚池中一圈一圈地研磨起来。动作生涩,墨汁溅出些许,沾污了素白的袖口和案几。
磨好了墨,他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摊开的经卷上。开篇便是“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只树给孤独园……” 那些拗口的梵音译名、深奥的佛理词汇,对于一个三岁孩童而言,无异于天书。
小手紧紧攥着笔杆,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他蘸饱了墨汁,屏住呼吸,极其小心地、笨拙地,在素白的宣纸上落下第一笔!
歪了。
墨团在纸上洇开一大块。
他懊恼地皱起小眉头,抿紧了嘴唇,没有气馁,换了一张纸,重新开始。
这一次,他落笔更慢,更稳。
时间在枯燥的笔尖沙沙声中缓慢流淌。一张,两张……废弃的纸团在矮凳下堆积。
不知过了多久,暖阁的门被无声地推开一条缝隙。萧皇后并未进来,只是静静地伫立在门外阴影处,目光透过缝隙,落在书案前那个小小的、倔强的背影上。
这孩子……绝非寻常!
寻常三岁稚童,面对如此枯燥繁重的惩罚,莫说坚持,只怕早已哭闹不休。而他,不仅毫无怨言,那份专注和笔迹间流露出的、远超其年龄的理解力与掌控力……萧皇后心头剧震!
早慧!而且是远超常人的、近乎妖异的早慧!
深宫如虎穴,前路多艰。这孩子身负奇慧,若任其埋没于懵懂,或仅习得寻常蒙童之学,可能因其“异”而招致更大的祸患!他需要真正的能与其心智相匹配的学识浇灌!他需要一位真正的老师!
几日后,当林天生终于将最后一张抄满歪斜字迹的宣纸呈给萧皇后时,惩罚结束了。萧皇后仔细地翻看着那些虽稚嫩却一笔不苟的经文,脸上并无太多表情,只是淡淡颔首:“心性尚可。下去歇息吧。”
然而,就在当天傍晚,萧皇后带着天生,屏退了所有宫人,悄然来到了昭阳宫深处一处极为僻静的院落。院落不大,青砖铺地,几竿翠竹掩映着一间小小的精舍。精舍门前悬挂着一方古朴的木匾,上书两个铁画银钩的大字:“静观”。
精舍内陈设极为简朴。一榻,一案,一椅,一案上堆满了层层叠叠的书卷竹简。一位身着洗得发白的深青色儒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背对着门口,俯首案前,专注地批阅着什么。
听到门响,老者并未立刻回头,只是手中批阅的朱笔微微一顿。
“裴先生。” 萧皇后的声音带着少有的敬重。
老者这才缓缓搁下笔,转过身来。
“老臣裴矩,参见皇后娘娘。” 老者微微躬身。
“先生不必多礼。” 萧皇后虚扶一把,将林天生轻轻向前推了半步,开门见山,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天生,这位是裴矩裴先生,乃当世博古通今、学究天人的大儒,更是本宫最可信重之人。从今日起,你便随裴先生读书习字,聆听教诲。”
她顿了顿,目光深深地凝视着裴矩,语气郑重:“此子……心性早慧,异于常童。本宫不望他学那寻章摘句的腐儒,只求先生能以史为鉴,授其兴衰之道;以韬略为刃,砺其济世之能。望先生……不吝教诲,严加管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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