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庭院飘着桃花香,紫书倚在藤编软榻上指点黑影烤肉。
那铁塔般的汉子举着烤叉手足无措,额角汗珠在夕阳下晶亮:"紫书姑娘,这蜂蜜该刷几遍?"
檐下石桌前,溪诏正与刘子业上演"黑白双煞"对弈。黑玉棋子"啪"地拍在棋盘上,震得青瓷茶盏漾开涟漪。
廊角铜炉升起袅袅青烟,与烤肉的焦香缠绕着漫过雕花窗棂。
"阿姐……"刘子业忽然嚎得像是踩了尾巴的猫,"溪诏袖口偷藏棋子!"
正在练剑的刘楚玉手一哆嗦,剑尖直奔弦月面门而去。弦月吓得不停挥舞手中折扇,堪堪躲过这记"玉女剑法"。
"哈~失误,失误!"刘楚玉讪笑着收剑,活像捣乱被夫子抓包的学生。
弦月伸手抹了把额头冷汗:"小姐这招天外飞仙,呃……颇有……新意。"
刘楚玉似是受到鼓励般抬起手臂加油打气,“我会再接再励的。”
而后转头冲棋桌厮杀的两人嚷道:"再喊我,走火入魔,就拿你们祭剑!"
溪诏慢悠悠落子:"我倒不知,切菜剑法也能走火入魔。"白子"咔嗒"吃下三粒黑子,笑得像只偷腥的狐狸。
"总比某些人好!"刘子业踹得木凳原地转圈,"下棋还要藏私房钱似的藏棋子!"
溪诏讽刺道:“要我说,剑都不用练,瞧我们刘公子,无师自通,阿玉也该多学习才是。”
"要打架吗?"刘子业踢开木凳,腰间玉佩撞在棋盘上叮当作响。
"来啊。"溪诏随手扯开碍事的广袖。
"都给我坐下!"
眼见两人又要掀桌,刘楚玉怒从心头起,抡剑当标枪甩了出去。
长剑"咻"地擦过溪诏发冠,"当啷"扎进黑影的烤架,吓得那铁塔汉子一屁股坐进炭灰里。
黑影:???吃瓜也中剑?
“哈哈……不是吧!”
紫书笑得伤口崩线,还不忘抛给黑影块帕子:"擦擦,灰头土脸更像煤球了。"
于是众人一同哈哈大笑起来。
晚风拂过廊下风铃,混着烤肉的焦香与琴弦的余韵。
刘楚玉望着又开始斗嘴的溪诏和刘子业,忽然觉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弦月,"她偏头看向正在擦拭软剑的青年,"你说他们到底为什么?"
弦月手一抖,软剑差点戳破手指。他望着少女被晚霞染红的侧脸,喉结动了动:"许是……八字相冲。"
刘楚玉:“……”
檐角铜铃又响,黑影捧着烤焦的鸡翅憨笑:"殿下,第一串给您!"
刘子业和溪诏同时起身,玄色与月白的衣袖在空中交缠。
刘楚玉猛地抢过烤串咬下一口,烫得直吸气:"再闹就都去睡马厩!"
紫书笑着往她杯中添了梅子酿:"阿玉可算开窍了。"
夜色渐浓时,众人歪倒在观星台上。
刘子业枕着刘楚玉的大腿,溪诏则躺在一侧偏头看她。
漫天星河倒映在几人眸中,日子似乎也有了盼头……
翌日清晨
刘楚玉对着铜镜叹气:"果然又打起来了……"
窗外竹林里,两个身影正在过招。溪诏的剑风扫落晨露,刘子业的玉冠歪在鬓边。
"这次是为争什么?"紫书笑着为她绾发。
"说是要抢着试吃你新研制的茯苓糕。"
"可我做了八屉呢。"
“唉……男人就像茯苓糕,看着雪白软糯,内里全是蜂窝心眼。”
……
……
……
某日暑气初显,刘楚玉倚在二楼雕栏边,正见一个倒三角眼的粗粝汉子拽着个小姑娘迈进天香楼。
那孩子粗布衣裳上补丁摞着补丁,枯黄发丝用草绳扎着,倒显得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格外亮。
"大伯,这里真能吃饱饭么?"小姑娘怯生生攥着汉子衣角。
"能!顿顿白面馍馍!"
汉子喜笑颜开嗓门大得震飞檐下麻雀。他匆匆将孩子塞给龟奴,拽着老鸨就往里间去。
透过半掩的纱帘,刘楚玉看见那糙汉佝偻着背不停作揖,老鸨涂着丹蔻的手指比划着银钱数目。
约莫半盏茶功夫,两人再出来时情形倒了个儿。老鸨摇着团扇笑得像只偷腥的猫,那汉子却灰|败着脸,犹不死心地追着问:"再加五钱银子成不?娃子可能干哩……"
"爱|卖|不|卖!"老鸨无所谓地甩着帕子。
汉子最终蹲下来整了整孩子的衣领。
刘楚玉分明看见他袖口在抖,说出来的话却稳当:"在这要听嬷嬷的话。"他转身时衣角却被拽住。
"大伯答应我的麦芽糖……"小姑娘摊开掌心,冻疮还未好全。
汉子的背影僵了僵,决然地甩开手大步离去,跨门槛时差点绊倒。
那孩子却扒着门框眼巴巴望着,直到玄色身影消失在街角,还在小声念叨:"定是去给我买糖了……"
刘楚玉手中的梅子酿泛起苦味。她想起上月还讥笑过某个姑娘弹错的《子夜歌》,那时紫书怎么说的来着?"不是谁都像殿下,三岁就有太傅教琴。"
暮色渐浓时,她鬼使神差走到后院。
那孩子正蹲在灶台边啃冷馒头,见人来吓得往柴堆里缩。刘楚玉摘下手腕上的珊瑚串递过去,却见对方拼命摇头:"娘亲说不能要贵人的东西……"
夜风卷着前院的笙箫声飘来,混着柴房潮湿的霉味。刘楚玉一把扯下面纱,在女孩惊愕的目光中抱起琵琶。
当《乌生十五子》从她指尖流泻而出时,柴堆里的小脑袋渐渐探出来,脏兮兮的小脸上眼睛亮得像星星。
后来每逢乐师告假,天香楼总有个戴素纱的姑娘代班。她弹《江南可采莲》也弹《下宣烈舞》,有回甚至给卖唱老叟的破胡琴和过弦。
紫书有次撞见,惊得差点摔了果盘:"殿下何时学的这些……"
"上个月跟西街王瞎子学的。"刘楚玉转着黄杨木拨片轻笑,"他说我天赋不如卖豆腐的阿翠。"
檐外小雨淅沥,她望着大堂里嬉笑怒骂的众生相,有一瞬觉得从前在琼楼玉宇里听到的,反倒不似真曲调。
又一日
刘子业扒着琴房窗棂:"阿姐,你弹错了个音。"
正教小姑娘认谱的刘楚玉头也不抬:"民间曲调本就没有定规。"
"可这……"
"再吵就去跟黑影学烤肉。"
少年天子望着阿姐指尖的薄茧,喉头滚动间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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