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剧院。霓虹灯牌在渐浓的夜色里流淌着俗艳的光,映着细密的雨丝,像隔着一层模糊的泪帘。我站在剧院侧门冰冷的廊檐下,手里攥着那张薄薄的、带着后台柜子铁锈气息的入场券。雨水顺着檐角滴落,砸在脚边的水洼里,溅起细小的、冰冷的寒意。
他还是给了我钥匙。那把藏在道具箱夹层里、只有我知道的备用钥匙,像一道无声的符咒。柜子里,除了这张票,别无他物。没有解释,没有留言,只有这指向“柔柔”舞台的通行证。
他到底想干什么?让我亲眼看看,他心底那座山巅供奉的月光是何等皎洁?让我明白自己所有的努力和悸动,在苏婉柔面前是何等可笑?还是……一种更残忍的告别仪式?
心像是被泡在冰水里,又沉又冷。雨水濡湿了额发,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战栗。进去?还是转身离开?离开,意味着彻底认输,也辜负了他那句“来”的邀请——尽管那邀请背后,可能是万丈深渊。进去,则意味着将自己赤裸裸地置于那锥心刺骨的对比之下,承受那月光无情的灼烧。
最终,一种近乎自虐的勇气,或者说,是对他那句“来”背后意义最后一丝渺茫的探寻,驱使着我,迈开了灌了铅般的双腿,走进了那扇沉重的、隔绝了风雨也隔绝了现实的门扉。
剧场内是另一个世界。灯火通明,却异常安静。空气里浮动着淡淡的、清雅的檀香,混合着新漆木椅和丝绒幕布的气息。观众席已坐满大半,多是衣着得体、气质沉静的看客,低声交谈也带着一种克制的优雅。这与德云社小剧场里那份热辣、喧腾、带着烟火气的欢乐截然不同,像两个隔绝的时空。
我找到票上的位置,在靠后一些的角落。刚落座,灯光便徐徐暗下,只余舞台两侧幽幽的宫灯,散发出柔和昏黄的光晕。丝竹之声,如清泉般淙淙流淌开来,带着一种古老的、缠绵的韵律,瞬间攫住了所有人的心神。
帷幕缓缓拉开。
没有炫目的灯光,没有华丽的布景。舞台中央,只有一桌一椅,素净得如同水墨画里的一隅留白。然后,她便出场了。
苏婉柔。
月白色的素雅褶子,水袖轻垂。没有浓妆艳抹,只在眉眼处略施粉黛,便已是倾国之姿。她莲步轻移,身姿袅娜,仿佛足下生莲。一个亮相,眼波流转,那眸子里盛着的,是春水般的柔情,是闺阁少女的娇憨与幽怨,只一眼,便足以勾魂摄魄。
她启唇。声音并非高亢嘹亮,而是清越圆润,带着一种奇特的、能穿透灵魂的磁性质感,如珠玉落盘,又似昆山凤鸣,婉转低回,每一个字都带着缠绵悱恻的韵脚,在偌大的剧场里清晰地回荡。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是《牡丹亭·游园》的【皂罗袍】。
她的唱腔,是浸透了岁月、打磨到极致的美玉。时而低回婉转,如泣如诉,诉说着杜丽娘深闺的寂寞和对春光易逝的感伤;时而清亮悠扬,带着少女发现春色的纯真喜悦。水袖翻飞,如流云,如惊鸿,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地传递着角色的心绪,与她清越的嗓音完美融合,将杜丽娘那“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的痴与怨,演绎得淋漓尽致。
台下的观众屏息凝神,仿佛被施了定身法,完全沉醉在这极致唯美的视听盛宴里。连空气都似乎凝固了,只剩下那清越的嗓音和水袖拂过空气的细微声响。
美。太美了。美得不似凡人。美得……让人绝望。
我僵坐在角落里,手脚冰凉。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反复揉捏,酸胀得发疼,每一次跳动都带着尖锐的刺痛。喉咙发紧,眼眶又热又涩,视线很快被涌上来的水汽模糊。舞台上的苏婉柔,仿佛自带光环,那空谷幽兰般的气质,那无可挑剔的技艺,那深入骨髓的古典韵味……像一面纤尘不染的镜子,清晰地映照出我的平凡、粗糙和笨拙。
后台那些熨烫大褂、递毛巾送水的琐碎算什么?封箱夜那句石破天惊的“谢谢你还在”,在这纯粹的艺术之美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张九龄醉后那声绝望的“柔柔”,在此刻得到了最完美的注解。这样的女子,这样的月光,谁能忘怀?谁又能替代?
巨大的自卑感和冰冷刺骨的绝望如同潮水般将我淹没。我甚至不敢去想张九龄此刻在哪里,在用什么眼神看着台上的她。是不是也像这些观众一样,沉醉、痴迷、眼底翻涌着刻骨的思念?他让我来,是不是就是为了让我看清这无法逾越的天堑?
泪水终于控制不住,无声地滑落,砸在手背上,滚烫,随即又变得冰凉。我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身体因为极力压抑而微微颤抖。周围是沉醉的寂静,而我的世界,正在无声地坍塌。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在座椅的皮革上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这震动在死寂的剧场里,在我濒临崩溃的神经上,显得异常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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