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的榧树挺拔健壮,胡桃刚刚长出了青皮小果,更低处的灌木在一场雨水后枝条虬结,他们错落有致的遮挡住了山间的这个凉亭,被挡住的还有藏身于各个角落的暗卫。
八角歇山,吻兽伏脊,亭内两位气度不凡的贵人正在品茶,只不过他们的气氛显然不像这山中风光一样惬意。
体态壮硕者将信笺丢给对面:“你自己看!当初你告诉我圣上指派裴允信前去郾州,本王里外暗示于他,没想到这老厮却丝毫不给面子,将郾州搞了个鸡犬不宁,更甚者,居然杀了王显!”
他怒不可遏,拂袖茶杯摔在地上,旁边的随从赶紧又放上一只新的。
林致素细细读完将其折好放到郾王手边:“杀王显的是陈侁。”
郾王一脸烦躁:“你少给我打哈哈,绿锦因此哭天喊地闹得天翻地覆.....”
林致素不慌不忙:“一个女人而已,他们姐弟于王爷不足挂齿。我之前告知王爷皇上遣派抚宁侯一事,并不是让王爷阻挠他,而是提醒王爷,皇上此举证明决心已下,就算是虎口夺食也势必要让王爷吐出来一些,否则怎么会让闲赋多年的抚宁侯出山?王爷如果意气用事分毫不让,那一定是会引火上身的。所以此次王爷必须得让,只不过是让多让少的问题。”
“我偏不让!这郾州是本王一刀一刀从郭氏那俩狗贼手里夺回来的,我被囚于永都多年,还要让我吐出郾州土地,他到底要干什么?”郾王的拳头狠狠砸到了石桌上,“还有你!当年若不是你和裴允信沆瀣一气掺和我皇家家事,本王怎会受此侮辱?”
林致素依然神色不动:“就是因为王爷对这些早已尘埃落定的陈年旧事一直耿耿于怀才有今日的所谓新政,我当年不过一介小小给事中,纵有几分心思也不过是做了别人的嘴罢了,真正能搅动风云是抚宁侯啊,上次是他,这次也是他。还有陛下,王爷现在应该很了解了,您的弟弟可从不是文弱书生。”
不同于往日的避让隐忍,今天林致素侃侃而言。
“你想说什么?”
“王爷,我担心的是这新政别有目的。如果陛下和抚宁侯联手,只怕要针对的可不是一个郾州。”
郾王虽然荒唐但毕竟历经过腥风血雨,一道响雷在头顶炸开,他旋即质问:“他要削藩?”
林致素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没有天子不忌惮做大之势。当年裴允信恳辞不就除却王妃世子之死的原因外,另一个缘由就是担忧皇上忌惮他和我抱团掌握朝堂。他是何等聪明之人,以退无可退让陛下放下了戒心。”
郾王毫不客气:“逼死王妃和世子确实是你林致素的主意,裴允信可是极力反对的。你们君臣二人沆瀣一气,他自然不想再插这一脚。”
林致素神色终于不再平静,他铿然道:“对!是本相坚持的!可我那是替陛下说了他不能说的话,做了他不能做的事,本相的忠心天地可鉴!”
他喘了几口粗气,意识到自己激动了,端起茶杯缓了片刻。
郾王嗤之以鼻,压根不理会他这番慷慨陈词。
林致素恢复了平静的口气,“我当年之所以冒死献策,也是看透了陛下他不会为此翻案,即便心有愧疚他也不会去否定自己。都为自保,抚宁侯选择了退,而我选择了进,我将自己变成附着在骨头上的血肉,荣辱与共。”
郾王哪里肯饶他:“省省吧,什么荣辱与共,不过就是各自都撕下了人皮,互相看透了对方是什么玩意儿罢了。”
山风骤起,树叶沙沙作响掩住了林致素的音量:“王爷说的没错,可这恰恰也是裴允信和陛下离心的原因,他还硬气的留着那张文人面皮呢,哼,瞧不上我也瞧不上陛下。”
郾王冷呵几声,反唇相讥:“本王也瞧不上!”
林致素淡淡的喝着茶,对于郾王的冷嘲热讽,林致素并没有和裴允信在一起时的那种无可奈何和委曲求全,他平静淡定甚至不以为意。
林致素索性再摊开一些:“王爷,如果陛下决意让抚宁侯复起,那么他势必要主动解开这个芥蒂,天子自然不能否定自己,但可以否定我,虽然否定我就等于否定他,但这是必须的诚意和代价。”
郾王不耐烦起来:“与我何干?!王妃与其子五条人命,你和老九何其狠毒,本王自叹不如。”
林致素突兀的哈哈笑起来:“王爷,他们君臣一旦联手,一个宰辅一个亲王,这两个挟权倚势之人就是重整皇权的献祭猪头,谁也跑不了。”
郾王的腮肉明显抖动了一下,眉眼一股煞气。
林致素止住笑,森然道:“所以我劝王爷一定要忍,要忍!最重要的是那君臣芥蒂不能解.....”
“啪”郾王再度拂袖摔了杯子,“这茶都凉的冰手了!”
勤政殿的熏香总是带着微微的清苦,他需要这些药草来帮他集中注意力以便不被时时的闷痛扰乱心神。
雍帝让高公公把折子递给林致素:“林相,郾州已经在重新丈量田亩,抚宁侯一行去了不过半月,颇有成效。如果没有裴卿劈开荆棘,你这新政的种子如何播的下去?”
林致素细细看完,恭敬的递还给高公公:“陛下,之前是臣狭隘了,觉得侯爷闲赋已久恐意懒情疏,但即便打瞌睡的猛虎也终究是猛虎,郾州情势复杂微妙,以侯爷的威信和智谋只要能将郾州蹚开一条路,那其他各州的难处自然迎刃而解。”
“国库空虚,民生日艰,抚宁侯此次不辞辛苦是为国为民,不是为朕。”
“此乃侯爷最为可取之处,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呐。”
雍帝斜靠在扶手上平和道:“林相和抚宁侯各有长处。”
“陛下谬赞,臣终归不能与侯爷相提并论。”
稍倾,雍帝道:“这次皇兄难得没有找朕来闹,本来朕已经做好了他来胡搅蛮缠的准备。”
“臣以为,郾王虽说近年行事荒唐,但终究还是知道大是大非,陛下对他的兄弟之情他怎么可能毫无感知呢?”
他神情越发慵懒:“希望皇兄能体恤朕的苦心,林相先退吧,朕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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