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门开的刹那，她缩身钻进去，指尖抵着榫头一推，木柜侧面裂开条缝。
账本压在最底下，青鸾一目十行，快速翻看记录："收焦尾琴，盗墓贼王五押，土沁痕如星子，银五十两。"
更夫的脚步声近了。
青鸾袖中短刃挑开窗棂锁扣。风卷着槐叶扑进来时，她已经蹲在屋檐上。
如此同时：烛火将萧策与耶律烨华的身影拉长……。
萧策抬手，亲自为耶律烨华面前的青玉杯注满琥珀色的茶汤，动作看似随意，指尖却带着一种刻意的平稳。
“先生观那宁公子，如何？”萧策的声音不高，仿佛只是闲谈间随口一问，目光却落在茶汤升腾起的薄薄水汽上。
耶律烨华端起茶杯，并未立刻饮用，指腹感受着玉璧微凉的触感。他沉吟片刻，才缓缓开口：“风流姿态不似作伪，出手阔绰，见识不凡。”
他顿了顿，抬眼看向萧策，“尤其对琴艺一道，竟识得南疆古调…此等秘辛，绝非普通商贾子弟所能知晓。”
他将茶杯轻轻放回桌面，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只是…那双眼睛，太过灵动狡黠，总觉藏着什么，机警又让人捉摸不透。”
萧策的指尖正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冰冷的杯壁，闻言动作几不可察地一顿。耶律的评价，精准地戳中了他心底那根紧绷的弦，印证了他的警惕。
然而，这份警惕之上，却像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那抹自白日初见便挥之不去的“惊艳”感，非但没有消散，反而被搅动得更深，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烦躁。
他面上不动声色，只淡淡应了一声：“嗯。”
夜已深，庭院寂静得只剩下虫鸣。
萧策独自一人站在院中，手中长剑映着清冷的月光，寒意逼人。
他深吸一口气，剑势倏然展开。剑光如匹练，凌厉地撕裂沉沉夜色，每一招都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
他试图用这冰冷的锋芒，斩断脑海中那双含着笑意的桃花眼——那打翻紫砂壶时云淡风轻的从容，那论及破碎山河时眼底一闪而过的苍凉……每一个细微的神情，每一个流转的眼波，都像是烙印，在他心尖反复灼烧、回放。
“荒谬！”一声低斥从齿缝间迸出，带着对自己心绪不宁的恼怒。
剑势陡然变得暴烈，“长河落日”一式裹挟着尖锐的破空之声刺出，仿佛要将这不合时宜、扰乱心神的幻影彻底绞碎！
家国未复，血海深仇未报，这副千钧重担才是他唯一该背负的！怎能为了一个萍水相逢、身份成谜的“少年”，就如此方寸大乱？
他强迫自己将全部心神灌注在手中冰冷的剑锋之上，感受那沉甸甸的分量，那是他生来的宿命。
然而，越是极力压制，那双眼睛在记忆的暗夜里就越是清晰明亮，带着一种近乎蛊惑的、让人心悸的力量，无声地嘲笑着他的徒劳。
“唰！”一声轻响，长剑终于归鞘。
萧策微微喘息，额角沁出的细汗在月光下闪着微光。
夜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却吹不散心头的燥热与困惑。
他抬手，指尖在空气中无声地一划。一道黑影如同融入夜色本身，悄无声息地落在他身后，单膝点地，垂首待命——是心腹暗卫首领暗影。
萧策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肃沉凝，不带一丝方才练剑时的波动，仿佛刚才那番挣扎从未发生：“详查那个宁霖。自称祖籍江南，随父行商。我要知道他父的名号、商队规模、常走路线，接触过哪些人，任何蛛丝马迹，不得遗漏。”
“是！”暗影的声音低沉干脆，没有任何多余的询问。话音落，身影已如鬼魅般再次融入黑暗，仿佛从未出现过。
萧策站在原地，久久凝望着暗影消失的方向，眼神幽深如古井。
宁霖的出现，究竟是命运的偶然，还是精心编织、引他入彀的陷阱？
那双灵动狡黠、藏着秘密的眼睛背后，到底是敌？是友？抑或是……其他更复杂的存在？
夜风拂过庭院，带着草木微凉的湿气，也带来一丝清醒的寒意。
他回到书房，摊开案上那张描绘着南疆复杂山川地貌的舆图。
烛火跳跃，将他的影子投射在地图上，微微晃动。
他的目光落在图上山河险要之处，思绪却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难以真正聚焦。指尖无意识地在旁边一张空白的纸笺上划过，仿佛在勾勒一个名字——“宁霖”。
“此人…太像一团迷雾。”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书房中响起，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疲惫与探究，“谈吐见识，远超其自称的身份。
出手豪阔，却无半分纨绔子弟的轻浮之气，反透着一种…沉淀后的从容。”
他的指尖停顿在那无形的名字上，指节微微用力，泛出青白，“那双眼睛…”
萧策猛地攥紧拳头，骨节发出轻微的脆响，像是对自己软弱的惩戒。“萧策！”他厉声低喝，如同最严厉的审判官在质问自己，“家国未复，血仇未报！尸骨未寒，山河犹泣！你岂能…岂能为一个来路不明的‘少年’乱了心神？纵然他…风华绝代，与你何干？！”
声音在空旷的书房里回荡，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自省。那身影，那眼波，不过是镜花水月，徒增烦扰！他一遍遍告诫自己，试图用复国大业的冰冷铁幕，强行覆盖掉心湖上那一圈不合时宜的涟漪。
次日卯时，掌柜正擦柜台，宁霖折扇"啪"地敲在柜台上，账本"哗啦"摊开——
"掌柜的，私收前朝王侯墓陪葬品。"宁霖眼尾微挑，"按律当斩吧？"
掌柜膝盖一软跪在地上，额头磕得青肿："公子饶命！小人愿献上所有......"
"本公子只要焦尾琴。"宁霖打断他，扇骨挑起账本页角，"你收赃时五十两，本公子十倍买。"
青鸾的匕首"叮"地钉进账本，刀锋贴着掌柜手腕："但实付五十两。契书上写五百两。"
掌柜的汗顺着下巴滴在青砖上："这......这不合规矩......"
"规矩？"宁霖弯腰盯着他，扇骨抵在他喉结上，"你收盗墓贼的琴时，规矩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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