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策的眉峰动了动,这小公子说话时眼尾上挑,像只偷了蜜的蜂,偏生又端着文弱公子的架势,倒比那些扭捏的贵女更有意思。
他突然开口:“先生今日琴兴未尽,不如请宁公子同坐?”
宁霖的扇骨“咔”地收拢。
月白缎带从发间滑落半缕,垂在颈侧:“公子不怕我扰了雅兴?”
“扰不扰,试过才知。”萧策抬下巴示意伙计,“添副茶盏。”
耶律烨华重新拨弦。
这回琴音里多了丝暖,像春雪化在溪涧。
宁霖支着下巴听,忽然开口:“先生果真是以音传情,妙哉,妙哉,学生每每弹奏总会有几音按得重了,破坏了音律的意境。”
“哦?”萧策替他斟茶,“宁公子小小年纪还懂意境?”
“岂敢说懂。”宁霖谦虚道,“没有岁月的沉淀,只是故作愁思罢了……”
萧策的目光锁在他发间的月白缎带上,那缎带随着动作轻晃,露出耳后一点淡红——像被桃花瓣吻过的痕。
“宁公子。”耶律烨华忽然说,“明日申时,我在城郊竹坞抚琴。若得空,可愿来听?”
宁霖的眼睛亮了。他转着扇骨笑:“先生相邀,哪有不应的?”
萧策端起茶盏,茶水映着那小公子微勾的唇角。
耶律烨华:"宁公子,这般年纪,能听的出意境已是难得。"
宁霖垂眸,"自幼总听阿娘说,琴是活的,弦动时要想着山河——大江南北的风,塞北的雪,都该在弦上淌。"
萧策执起茶海的铜壶,沸水注入瓷盏时腾起白雾。
他望着宁霖被热气熏得微润的眼尾:"宁公可见过许多山河?"
"见过一些,也曾随父行商,"宁霖抬眼,"去年路过玉门关,城墙砖缝里长着野菊。
守关老兵说,那是三十年前他妻子埋的种子。"他转着扇骨笑,"您说奇不奇?兵戈没了城池,花倒替人记着旧年。"
萧策的指节抵在茶盏沿。
茶水映着他眼底暗涌——玉门关,正是前朝与北戎交界的咽喉。
萧策斟茶,似不经意问:“宁公子非本地人?听口音,似来自…王都?”,宁霖折扇轻展,笑答:“祖籍江南,随父行商四方,王都只幼时小住。萧公子好耳力!”
耶律烨华拨了个泛音,琴弦却突然绷断。
"山河总在变。"宁霖望着窗外飘过的云,"就像这琴弦,断了换,换了断。
萧策的手攥紧了茶盏。"宁公子倒像见过许多旧年事。"
"旧年事?"宁霖转着扇骨,"不过是老人们说的。
他总叹,从前的月亮比现在圆,从前的雪比现在白。"他忽然倾身,离萧策近了些,"从前未必真的比现在好,而我觉得不过是在回忆自己的青春,回忆最好才是吧?"
茶雾模糊了两人的眉眼。
萧策望着宁霖耳后那点淡红——"从前......"他低低开口,声音哑得像锈了的刀,"从前的宫墙下,种着满院的合欢树。"
耶律烨华的琴音突然转低,宁霖没说话。
他望着萧策眼底翻涌的暗潮——此人的从前?宫墙?南疆?
"要换弦吗?"他轻声问耶律烨华。
耶律烨华摇头,指腹蹭过发红的眼尾:"不必了。
断在'干戈日寻'那一段,倒应景。"
"哐当!"
邻桌酒坛碎裂声炸响。
红脸醉汉踉跄起身,酒液顺着下巴滴在青灰色粗布上:"破琴吵得老子头疼!"他抄起半坛残酒,摇摇晃晃便朝耶律烨华的琴案砸去。
青鸾脚尖在青砖缝里轻轻一抵,作势踉跄。
袖风带起的气流擦过醉汉小腿,那人脚步一歪,酒坛偏了半尺,"轰"地撞在琴案角。
瓷片飞溅如刃,酒液泼湿耶律烨华月白衣襟。
萧策瞳孔骤缩。
他屈指弹出一枚铜钱,破空声比刀剑更利,精准击碎飞向宁霖面门的瓷片。
碎片簌簌落在两人脚边,他手臂一伸,揽住宁霖肩头往旁急退。
宁霖被撞得踉跄,后背抵上萧策胸膛。
他能听见对方心跳,一下,两下,撞得他耳膜发疼。
萧策掌心的温度透过单衣灼进来,像块烧红的炭,"没事?"萧策的声音近在耳畔,暗哑低沉。
宁霖仰头,撞进他深潭般的眼底——那里翻涌着比茶雾更浓的暗潮,烫得他呼吸一滞。 四目相对,萧策似被烫到般迅速松手,后退半步,垂眸掩去异样:“宁公子受惊了。”
他垂眸盯着自己指尖,仿佛那温度还在灼烧,喉结动了动。
宁霖的梅香还散在空气里,混着酒气,熏得他太阳穴突突跳。
醉汉被伙计拖走时,嘴里还在骂骂咧咧:"什么宁公子萧公子,迟早都得......"话音被门帘挡住,余下的碎语散在风里。
青鸾上前替宁霖整理袖角,指尖在他腕间轻掐两下——留下"身份可疑"的暗号。
耶律烨华的指腹碾过琴弦断口,他闭眼又睁眼,眼尾泛红:"旧琴断弦,原是常事。"
"先生这琴定是跟了您多年。"宁霖忽然伸手,指尖虚点琴箱暗纹,琴腹刻着的松风'二字,:“断在'干戈日寻'那一段......"他声音轻下去,"倒像琴自己在说,有些旧年事,该翻篇了。"
“在下家中恰有一张闲置的'焦尾'古琴,桐木芯子,檀木包边,先生不弃,明日可赠予先生。"
耶律烨华的手指顿在琴上,焦尾琴是东汉蔡邕所制名器,如今世间仅存三张。
他抬眼时,宁霖正歪头笑:"先生若嫌寒酸……。"
萧策盯着宁霖眼底跃动的光,突然想如此妙人,能常常相见才好,伸手按住耶律肩膀,替他做了决定:"如此,明日申时,恭候公子。听雨轩,天字雅间。"
"好说。"宁霖折扇一扬,起身时,袖角扫过萧策的手背。
那温度像团小火焰,烧得他喉结动了动。
青鸾跟在慕容临湘身后下了楼。
*
一更梆子敲过,青鸾的夜行衣贴在墙上。
当铺后巷的更夫打了个酒嗝,她指尖扣住墙根第三块松砖,砖下是个半指宽的洞。
她摸出半枚铜钱,顺着洞缝划了三寸,听见"咔"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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