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访室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映照着陈青禾面前摊开的“信字[1995]第001号”卷宗。张有田老汉那佝偻的背影和按在登记表上鲜红的指印,像烙铁一样烫在他心里。柳树洼村五保金发放确认表上,那四个笔迹雷同、墨色均匀的“张有田”签名,与老汉自己按下的、带着生活艰辛痕迹的指印,在复印件的对比下,形成了刺眼的讽刺。
“啪嗒。”一个洗得发白、印着“先进工作者”字样的搪瓷缸子被重重放在陈青禾桌角,里面的浓茶晃荡着,溅出几点深褐色的水渍。老严那张沟壑纵横的脸出现在缸子后面,没什么表情,眼神像蒙了层灰的玻璃。
“材料捋顺了?”老严的声音不高,带着点烟熏火燎的沙哑。
陈青禾赶紧点头,把整理好的初核报告、民政局的发放记录复印件、乡政府的签收单和柳树洼村的“发放确认表”原件,还有那两张并排的指印复印件,一一码放整齐。“严老师,都在这儿了。账目流程表面看没问题,钱从县到乡再到村,层层签收。但问题就出在村里这张‘确认表’上,张有田的签名笔迹明显是模仿的,而且四个季度一模一样,连墨迹深浅都控制得过分均匀。再结合张老汉自己的指印对比,王富贵伪造签名、截留克扣的嫌疑很大。”
老严没说话,伸出粗糙的手指,在柳树洼村那张油印的确认表原件上,用力捻了捻“张有田”三个字。指尖传来纸张特有的、带着点毛糙的触感,以及油墨微微的粘滞感——这墨,确实新得不太正常。他端起搪瓷缸子,吹开浮沫,啜了一口滚烫的浓茶,喉结滚动了一下。“嗯。张主任批了,对王富贵进行谈话核实。你跟我去,做记录。”
“是!”陈青禾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想去摸桌角那个陪伴他多日的旧保温杯,指尖却只触到冰凉的桌面。昨天张老汉按手印时,他怕碍事,把它推到桌角更里面去了。此刻,少了这个熟悉的“伙伴”,他竟觉得手心里有点空落落的,渗出一层薄汗。
谈话室在纪委办公楼一楼最东头,窗户对着后院,光线有些昏暗。墙壁刷着半截绿色的墙裙,上面是斑驳的白灰。一张深褐色的旧办公桌,两把木椅子,对面孤零零放着一张靠背椅。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灰尘和陈年纸张混合的味道,安静得能听到日光灯镇流器低沉的嗡鸣。
陈青禾抱着卷宗跟在老严身后进来,小心地把材料放在办公桌上,摊开记录本,拧开英雄钢笔的笔帽。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学着老严的样子,挺直了腰背。老严没坐,背着手在狭小的空间里踱了两步,目光扫过空着的椅子,又落在陈青禾身上,声音压得更低:“记住,多看,多听,少说。尤其是少说。记录要快、要准,一个字都不能漏。心里再翻江倒海,脸上也得给我绷住了。谈话是门艺术,不是吵架。”
陈青禾用力点头,握紧了手中的钢笔,冰凉的金属笔杆硌着掌心,带来一丝奇异的镇定。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一种刻意放慢的节奏。门被推开,王富贵走了进来。他穿着那件半旧的灰色夹克,头发依旧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堆着惯常的热情笑容,只是那笑容在看到老严和陈青禾,以及桌上摊开的卷宗时,不易察觉地僵了一下。
“哎呀,严主任!还有陈同志!辛苦辛苦,这么忙还专门跑一趟。”王富贵搓着手,目光飞快地在桌面的材料上扫过,最终落在陈青禾脸上,带着点探究,“是为张老汉那事吧?唉,这老汉,年纪大了,糊涂!钱我是一分不少都发到他手里的,每回都是他亲自签的字!天地良心啊!”他边说边拉开那张靠背椅坐下,动作显得很自然,甚至带着点“身正不怕影子斜”的坦然。
老严没接话,也没看他,慢悠悠地走到办公桌后坐下,端起自己的搪瓷缸子,又喝了一口茶。放下缸子时,发出“咚”的一声轻响。他这才抬眼,目光平平地看向王富贵,那眼神没什么温度,却像能穿透皮肉看到骨头里。
“王支书,”老严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块石头砸在安静的房间里,“张有田反映,他去年四个季度的五保补助金,都没拿到手。”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王富贵立刻叫了起来,嗓门拔高,带着被冤枉的激愤,“严主任,这话可不能乱说!我王富贵在柳树洼干了十几年支书,清清白白!钱,我亲手交给他的!每回都有他签字!乡里县里都有备案的!”他身体前倾,手指激动地点着桌面,仿佛这样就能增加说服力。
“哦?”老严依旧没什么表情,从桌上那一沓材料里,精准地抽出了柳树洼村那张油印的“五保户补助金发放确认表”原件,推到桌子中间。“王支书,你看看,这上面张有田的签名,是他本人签的吗?”
王富贵的目光落在那个歪歪扭扭的“张有田”上,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随即斩钉截铁:“那当然!老汉不识字,我手把手教他写的名字!写了好几遍呢!您看他按的手印就在名字旁边,清清楚楚!”他指着签名旁那个模糊的红印,语气笃定。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喜欢重生之我在官场打老虎请大家收藏:(www.qbxsw.com)重生之我在官场打老虎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