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冽的泉水顺着临时开挖的导流渠奔涌而下,撞在渠底冰冷的岩石上,溅起细碎的水花,在冬日惨淡的阳光下折射出微弱的光芒。水流的声音本不大,却在死寂的山坳里被放大了无数倍,如同大地的脉搏,强有力地冲刷着人们心口的冰层。那股新鲜泥土混合着岩石清冽的气息,混着风中的寒气,仿佛带着生命最初的讯号,唤醒了这片被冰冷和恐惧盘踞了太久的土地。
先是一滴。豁牙的王老五颤巍巍蹲在渠边,枯树皮般的手插入刺骨的激流中,猛地捧起一汪清澈,贪婪地浇在自己冻得开裂发紫的脸颊上。水流带走泥垢,留下冰冷刺骨的清醒。他仰起头,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如同濒死野兽被救活般的呜咽,随即被更猛烈的咳嗽呛住,眼泪混着冰凉的水珠疯狂滚落。
紧接着,便是燎原之火。
“甜!水是甜的——!” 一个尖锐到破音的、夹杂着浓重哭腔的嘶吼猛地炸开!是刘老栓!他整个人几乎是扑在渠边,也不顾水流浸湿了本就褴褛的裤腿,低下头,像渴疯了的牛犊,将整个头颅都埋进冰冷的泉水中,咕咚咕咚狂饮了几大口!再抬起头时,水珠沿着花白的乱发滴落,冻得青紫的嘴唇哆嗦着,却咧开了一个几近疯狂的、涕泪横流的大笑!那笑声干涩撕裂,如同破旧的门轴,却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巨大狂喜!“没泥巴!没烂草根子!真的甜啊!!!老婆子!有干净水啦!!!”他嘶哑地喊着,也不知是喊给谁听,更像是向天地宣告一个奇迹。
这声“甜”如同点燃引信的惊雷!
轰——!!!
刚刚还沉浸在大悲与大恐余韵中的人群彻底炸开了锅!
无数双冻得通红麻木的手不顾一切地伸向那跳跃的清流!
有人不顾体面,学着刘老栓将头埋入水中痛饮!
妇人撩起打满补丁的衣襟下摆,颤抖着擦拭身边孩子脸上的污秽,小心翼翼蘸着清水清洗孩子冻裂的手脚,冰凉的触感激得孩子哇哇叫,妇人的眼泪却比水流得更凶。
老人则庄重地蹲在渠边,一遍遍捧着水洗着脸,浑浊的眼睛在清水的冲刷下似乎都明亮了几分,嘴里喃喃念诵着含糊的感谢词。
“通了!真通了!小陈!你的定理没骗俺们!水真来了!”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嗓子,夹杂在喧嚣的水声和哭喊中。
“是陈干部给算出来的路啊!”又一个声音肯定道。
“对!还有李书记!没李书记坐镇指挥,咱们哪能成?!”
……
感恩的声浪自发汇聚,此起彼伏。
陈青禾靠在冰冷的渠壁上,身体里残留的钝痛和极度的疲惫被这股巨大的、纯粹的生命欢腾硬生生挤在一边。冰冷的渠壁透过撕裂的棉军大衣传来刺骨的寒意,脚下是冻硬的泥泞,眼前人影晃动模糊。他几乎能听到自己骨头缝里传来的呻吟。那“勾股定理”的计算还在他脑袋里嗡嗡作响,混着炸药的硝烟、赵前进铁锤的幻声和铁肘砸在额角的剧痛回忆,搅成一锅滚烫又冰冷的粥。可耳朵里灌满的,却是这片土地上最原始、最高亢的感激与喜悦。
清冽的寒气包裹着他,脸上干裂的泥块被水汽浸润,带来微弱的刺痛和一丝松动的痒。他想抬手抹一把脸上分不清是融化的冰渣还是什么东西的冰凉湿痕,却发现手臂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
就在这巨大的欢腾达到顶峰时!
一声极其响亮、带着浓重乡土气息又无比真挚的咆哮,猛地压过了所有的喧嚣!
“老少爷们都听着!”
只见王老五不知何时爬上了一块半人高的渠边岩石!老树皮般的脸被清水洗过,此刻涨得通红,稀稀拉拉的牙齿在阳光下豁着口子!他手里高高举着一个豁口的破水瓢,清冽的泉水在瓢里晃动,映着他那张激动到扭曲的脸!
他深吸一口气,胸膛高高鼓起,用尽了全部力气,对着渠边所有人,对着这片饱受磨难的土地,发出了一声石破天惊的呐喊:
“咱这水——!比小陈干部讨婆娘(老婆)时的喜酒都甜——!!!”
“噗——”
陈青禾一个没绷住,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咳得肺管子生疼,脸上刚刚松动一点的泥块簌簌往下掉。
人群也瞬间静了一秒!
随即——
“哈哈哈!!!”
更加炸裂的哄笑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席卷了整个山沟!妇人们笑得直不起腰,孩子们不明所以跟着傻乐,连那些满脸皱纹、刚洗过脸的老汉们都咧着嘴直摇头!
这句看似粗鄙却又直击灵魂的朴素比喻!瞬间点燃了比通水本身更炽热的情绪!仿佛所有累积的苦难、惊恐,都在这一刻化作了酣畅淋漓的宣泄!
“王老五你个老不羞!”
“嘿嘿嘿,甜!真甜!”
“小陈干部!听到没!啥时候请我们喝喜酒啊?!”
善意的调侃声浪中,陈青禾那张被泥壳遮掩的脸上热得发烫,尴尬得脚趾头在冰冷的湿鞋里努力抠挖。可那股荒诞的笑意却又止不住地蔓延上来,冲淡了疲惫,冲淡了冻土带来的僵硬。这喧嚣如沸的土话,这冰冷却又甘甜的水,这浸染着汗水泥泞和绝地求生的胜利时刻,以一种极其暴烈的方式,狠狠撞进了他几近麻木的心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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