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殿内群臣,字字清晰:“至于‘驳回发兵’,更是无稽之谈!当年臣亲见大同守将李默的急报,瓦剌铁骑三万已在城外扎营,且在狼居胥山设下三道伏兵,京营精锐仅有五万,若贸然深入,非但救不出太上皇,反而会中瓦剌奸计!谢大人连夜召集将领推演战局,直至咳血倒地,何来‘怕担责’之说?”
周德脸色一白,厉声反驳:“你是谢渊门生,自然为他说话!你的证词,不足为信!” 于科冷笑一声,从袖中取出一本泛黄的小册子:“陛下,此乃臣当年的值守日记,详细记载了每日议事内容、边镇急报摘要,上面还有兵部同僚的签字佐证。比如德佑二年冬月初三,谢大人派死士潜入敌营,送去棉衣与密信,臣便是当日的经办人,日记中对此有明确记录!”
内侍官接过小册子,呈给萧桓。萧桓翻开细看,只见上面字迹工整,密密麻麻记着 “冬月初三,选死士三十名,携棉衣二十件、密信一封,由岳谦统领出发”“冬月十五,死士归,仅存三人,带回太上皇手书‘社稷为重’” 等内容,末尾还有兵部侍郎杨武的签批。萧桓的指尖在 “咳血倒地” 四字上顿了顿,眼神沉了下来。
于科的话如钥匙,打开了谢渊记忆的闸门。七年前的冬夜,兵部衙署的议事厅烛火通明,却冷得像冰窖。谢渊坐在主位,面前摊着三份文书:瓦剌的赎金通牒、户部的国库账册、大同的急报。于科当时还是个年轻的司务,端着刚温好的姜汤走进来,见他脸色惨白,忍不住劝道:“老师,您已三天没合眼了,喝口汤歇歇吧。”
谢渊接过姜汤,却没喝,只是盯着账册叹气:“三十万两,连零头都不够。” 话音刚落,兵部尚书带着几位将领冲进来,拍案道:“谢侍郎,不能再等了!武将们都请战,愿以死突袭敌营!” 谢渊摇了摇头,将急报推过去:“李默刚传来消息,瓦剌在沿途埋了炸药,还抓了百姓当人质,我们若发兵,便是让将士们去送死,让太上皇陷入更危险的境地!”
“那便眼睁睁看着?” 礼部尚书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他带着几位文臣走进来,眼眶通红,“太上皇在敌营吃冻粮、披寒衣,我们却在这里争论不休,于心何忍?” 两派立刻争执起来,武将请战,文臣请赎,吵得议事厅不得安宁。
谢渊猛地一拍桌子,咳了起来,于科赶紧上前扶住他。他缓了缓,声音沙哑却坚定:“都住口!救君是本分,守国是天职!即日起,京营精锐进驻九门,边镇烽燧全线联动,这是‘守国’;派死士潜入敌营,保护太上皇、传递消息,这是‘救君’。至于赎金,派使者与瓦剌周旋,许以‘分期拨付’,拖延时间!”
他看向于科:“于司务,你立刻整理死士名单,选最精锐的,再备些棉衣药品,让岳谦亲自带队。记住,若遇危险,先保太上皇安全,再图脱身。” 于科重重点头:“属下遵命!” 那夜,于科跟着岳谦挑选死士,看着那些年轻的士兵写下绝命书,心里既沉重又敬佩 —— 谢渊的决策,看似 “折中”,实则是当时唯一能兼顾君父与社稷的办法。
此刻,奉天殿上,于科的声音还在回荡:“陛下,当年那些死士,回来的不足十人,他们的遗骸至今埋在边镇,坟前还立着‘护主守国’的木碑。谢大人每到清明,都会亲自去祭拜,七年从未间断 ——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轻君重己’?” 这话掷地有声,殿内不少老臣都露出了动容之色,先前附和周德的几位官员也悄悄低下了头。
周德看着萧桓手中的值守日记,听着于科条理清晰的证词,心里第一次慌了。他当年被贬南京,并未参与中枢议事,对谢渊的决策只知皮毛,所有 “发难” 的依据,不过是旧臣间的流言与自己的臆测。于科的出现,像一把锤子,狠狠砸碎了他精心构建的 “罪名”。
“你…… 你这日记是伪造的!” 周德强撑着反驳,声音却有些发颤,“不过是你与谢渊串通好的伪证,岂能作数?” 于科冷笑一声:“周大人可请玄夜卫文勘房主事张启核验,日记的纸张是德佑年间的宣纸,墨迹是当时的油烟墨,上面还有杨武大人的签字,绝非伪造!若大人仍不信,可传当年幸存的死士对质,他们如今仍在宣府卫任职!”
秦飞出列躬身:“陛下,于主事所言属实。玄夜卫旧档中,确有当年死士的派遣记录与牺牲名单,可随时调阅。幸存的三位死士,玄夜卫亦有备案,可即刻传召。” 秦飞是萧桓心腹,他的话无疑给周德的狡辩判了死刑。
周德的脸色彻底变得惨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他下意识地看向吏部尚书李嵩,想要求援,却见李嵩垂首敛目,根本不与他对视 —— 李嵩早已看出萧桓的倾向,不愿为了一个被贬多年的旧臣,得罪权倾朝野的谢渊。
谢渊看着慌乱的周德,心中五味杂陈。他走到于科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带着一丝欣慰:“于主事,辛苦你了。” 于科躬身道:“老师为社稷操劳,学生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师徒二人的默契,让殿内的氛围彻底转向 —— 群臣看向谢渊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敬佩;看向周德的眼神里,满是鄙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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