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语
《大吴史?宰辅志》载:“德佑十四年十二月廿二,瓦剌屯兵通州外围,内阁召紧急议。次辅王直首倡‘暂避锋芒’,奏疏称‘京师兵卒新募未练,九边援兵未至,若死战必致城破,可暂迁皇太子于南京,帝留京师督战,进退皆可’;首辅李东阳力驳,附兵部侍郎谢渊‘主战策’,言‘迁太子则人心乱,弃宗庙则国本摇,唯募兵死守、清内奸固城防,方为上策’。时内阁七臣,附王直者三(皆其任吏部尚书时所举旧僚),附李东阳者四,廷议僵持至日暮,帝萧桓召玄夜卫勘验王直疏中‘兵粮虚实’,方定议。”
《玄夜卫档?密勘录》补:“玄夜卫查得,王直疏中‘京师粮仅支月余’之语,引自户部主事赵秉正(前户部侍郎张建旧僚)所呈‘粮情报告’,实则通州仓存粮五万石、边民捐粮三万石,赵秉正私改账册减粮四万石,为‘暂避策’造依据。又查王直私宅,灶下暗格藏有镇刑司旧吏张成(已伏诛)所赠银器二十件,器底刻‘王’字,与张成案中赃物形制一致 —— 直欲借‘暂避’乱朝局,为李谟余党留后路,此节入《王直私通旧党案勘卷》,存诏狱署东库第二十七柜。”
阁议分途起暗尘,战和二策角君臣。
暂迁托故欺君上,死战执言护庙神。
旧僚附势传虚讯,老相持正辨伪真。
终凭铁证裁疑案,不让奸谋误国身。
阁议纷纭定战和,老臣持正拒迁讹。
粮情勘破奸谋露,兵勇齐心力战多。
瓦剌退师消国患,京师安堵庆时和。
忠魂若问今何状,万里河山尽凯歌。
十二月廿二的晨霜,在内阁衙署的青砖上凝着冷光,像给这方议事之地铺了层薄冰。王直坐在次辅的楠木椅上,指尖反复摩挲着奏疏的封皮 —— 那封皮是昨日让书吏用双层厚纸糊的,边角还压了铜条,显得格外厚重,仿佛这样就能让 “暂避锋芒” 的主张多几分 “稳妥” 的分量。他抬眼看向窗外,玄夜卫的黑袍身影在衙署外的槐树下徘徊,腰间的刀鞘在霜光里泛着冷,心里突然发紧:前几日孙乾、李嵩伏诛时,玄夜卫查抄的狠劲还在眼前,若今日议 “暂避” 时被揪出半分破绽,自己这半生仕途,怕是要尽数折在里面。
“次辅大人,” 书吏轻手轻脚推门进来,手里捧着盏刚沏好的热茶,茶盏是官窑的白瓷,却只盛了半盏,怕烫着他,“首辅大人已到议房,说陛下传口谕,辰时准时开议,玄夜卫周指挥使也在殿外候着,说是‘奉旨听议备查’。” 王直接过茶,指尖触到温热的瓷壁,却没喝,茶水的热气模糊了他眼角的细纹:“知道了。你把赵秉正那本‘粮情报告’再取来,我再核对一遍,别在数字上出岔子。”
书吏转身从书架上取下账册,王直翻到 “京师仓粮收支” 那页,“三万石” 三个朱笔字刺得他眼睛生疼 —— 这是赵秉正昨日深夜改后的数字,真实存粮究竟有多少,他其实并不清楚,却笃定 “粮少” 二字,最能逼陛下松口同意暂迁。他手指在 “三万石” 上划了划,墨色还带着点潮,是赵秉正用浓茶调了墨补的,不细看竟瞧不出破绽。“走,去议房。” 王直把账册合上,揣进袖中,奏疏则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像捧着块烫手的山芋。
穿过走廊时,正遇见李东阳从对面过来,对方手里攥着谢渊的 “主战策”,纸页边缘被捏得发皱,目光扫过他怀里的奏疏,带着几分探究的冷。王直慌忙别过脸,加快了脚步,靴底踩在青砖上,发出 “笃笃” 的响,像在替他慌乱的心跳打节拍 —— 他向来怕李东阳的眼睛,那双眼总像能看穿人心底藏的鬼。
内阁议房是五间连通的大屋,七张梨花木案几摆成半圆,正中设着萧桓的御座,铺着明黄色的绒毯,此刻还空着。王直抢先站到靠近御座左侧的案前,展开奏疏,手指按在纸页上,试图稳住发颤的声线:“诸位大人,瓦剌五万骑屯驻通州,距京师仅五十里;京师新募兵卒三万三千,其中两万五千是民间壮勇,未历战阵,连基本的刺杀之术都未习得;九边援兵虽有消息,最快也需五日方能抵达 —— 若强行死战,恐难挡胡骑铁蹄。依臣之见,可暂迁皇太子于南京,陛下留京师督战,如此既保宗庙传承之根,又为朝廷留进退余地,实为万全之策。”
话音刚落,吏部尚书张伦立刻从案后走出 —— 他是王直任吏部尚书时亲手举荐的,此刻自然要站出来附和:“次辅所言极是!太子乃国本,迁南京可免瓦剌挟太子以胁朝廷之患;陛下留京师,可安民心、振士气,一举两得!” 户部尚书刘焕也跟着点头,手里捧着本账册,像是早有准备:“臣昨日核查粮册,京师仓粮仅存三万石,按三万三千兵卒每日耗粮计算,支月余即尽,若不暂避,粮尽之日便是兵溃之时,后果不堪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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