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李谟来了。" 王二郎在外间低声禀报。
岳峰把文书锁进木匣,推到案底。李谟掀帘进来时,带着一身酒气,手里拿着个锦盒:"岳指挥辛苦了,这点东西,是张某托我转赠的。" 打开一看,里面是两锭元宝,在油灯下泛着冷光。
"张员外郎的心意,岳某不敢收。" 岳峰的手按在木匣上。
李谟眯起眼,慢条斯理地合上锦盒:"岳指挥是聪明人。这大同卫守与不守,对咱们来说,不过是一纸文书的事。你若肯在 ' 粮草充足、无需援军 ' 的禀帖上画押,这些只是定金,将来调回京师,张某保你升都指挥。"
岳峰突然笑了,笑声在空荡的帐内显得格外刺耳:"李监军可知,方才巡城时,见一个十三岁的小兵,怀里揣着半块发霉的麦饼,说要留给城破后侥幸活下来的弟弟。" 他站起身,油灯的影子在墙上忽明忽暗,"你们卖粮换的银子,够买多少麦饼?"
李谟的脸彻底沉下来:"岳峰,别给脸不要脸。镇刑司要办一个边将,有的是法子 —— 通敌、失律、甚至 ' 畏罪自戕 ',随便挑一条,就能让你死无全尸。"
五月廿四黎明,北元的攻势更猛了。
岳峰刚登上城楼,就看见一支火箭射中了悬在檐下的 "大同卫" 旗,火焰舔着布面,发出噼啪的声响。他拔出佩刀斩断旗绳,那面焦黑的旗坠向城下时,正砸在夜狼部冲锋的骑兵头上。
"指挥!" 王二郎从箭楼奔来,手里拿着一张纸,"这是从李谟帐外捡到的,像是张敬的笔迹!"
纸上只有寥寥数行,却让岳峰的手发起抖来:"...... 夜狼部愿以三千匹良马换大同卫布防图,可嘱李谟伺机盗取。粮道已封三月,城内必乱,七月初可破......"
他抬头望向镇刑司的营帐,那里竟静得出奇,连缇骑的走动声都听不见。"李谟要献城。" 岳峰喃喃道,突然转身对鼓手喊道:"擂鼓!召集各队正官,到城楼议事!"
鼓声再响时,他瞥见李谟的亲卫正往城下放箭 —— 不是射向北元,而是射向试图靠近粮库的士卒。有个老兵举着空麻袋冲过去,箭簇穿透他的胸膛,麻袋从手中飘落,里面滚出几颗石子。
巳时,各队正官聚在城楼。
岳峰把张敬的字条拍在案上,众人看后皆倒吸冷气。千户赵能攥紧了刀柄:"怪不得粮道总不通,原来是他们通敌!我这就带弟兄去抄了李谟的帐!"
"不可。" 岳峰按住他的肩,"镇刑司缇骑皆带诏狱令牌,硬闯便是抗旨。且夜狼部正在攻城,内讧只会让城破得更快。" 他看向众人,目光扫过每张布满血污和疲惫的脸,"今日召集诸位,是要立一个誓 —— 哪怕断粮断水,哪怕只剩一人,也要守住这座城。"
众人沉默片刻,赵能率先单膝跪地:"愿随指挥死战!" 三十余名军官跟着跪下,甲胄碰撞的声响盖过了城外的喊杀声。
岳峰扶起众人,走到城楼中央的立柱前,抽出佩刀。王二郎惊呼:"指挥!" 他却按住刀背,猛地往自己左手小指砍去 —— 血珠瞬间涌出,滴在青石板上,像绽开的红梅。
"取笔墨来!" 他咬着牙喊。
王二郎含泪递过麻纸,岳峰用断指蘸着血,在纸上写下两个字。血太浓,笔画有些模糊,他又蘸了些血,重重描了一遍。赵能上前要为他包扎,他却摆摆手,把血纸递给亲兵:"悬在城楼最高处。"
"死守" 二字挂上城楼时,北元的投石机恰好砸中东南角楼。
砖石坠落的烟尘中,岳峰听见城下传来一阵骚动 —— 不是北元的呐喊,是士卒的惊呼。他探头望去,见李谟带着十几个缇骑正往西门走,城门已被他们悄悄打开一道缝。
"拦住他们!" 岳峰嘶吼着冲下城楼。
李谟回头看见他,竟笑了:"岳峰,你断指写 ' 死守 ',不过是给别人看的戏码。今日城破,我带缇骑 ' 突围 ',回京师报你 ' 献城降敌 ',照样升官发财。"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岳峰看见李谟腰间的令牌 —— 那是调动城门守军的信物。他突然想起三日前,周显坠城前曾说 "李谟总在午夜去西门",当时只当是醉话,此刻才知是要为北元留门。
"放箭!" 李谟突然喊道。缇骑的箭矢射来,岳峰侧身躲过,却被一支箭擦过臂膀,血顺着甲缝往下流。他踉跄着扑过去,抱住李谟的腰往城墙边撞 —— 两人滚在地上时,岳峰看见李谟怀里掉出一张图,上面画着大同卫的暗渠分布。
午时,岳峰将李谟捆在箭楼的柱子上。
缇骑被缴械后,赵能从李谟帐中搜出三封密信,都是张敬所写,其中一封提到 "户部侍郎已知此事,嘱谨慎行事"。岳峰把信折好塞进怀里,走到李谟面前:"你以为官官相护,就能瞒天过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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