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时,我已然醒来。
青城山的清晨总是带着一丝凉意,即便是在盛夏。我轻轻挪开妻子林素搭在我腰间的手臂,她咕哝了一声,翻个身又沉沉睡去。窗外的天空刚刚泛起鱼肚白,山间雾气缭绕,宛如仙境。
我披上那件穿了多年的藏青色道袍,布料已经被洗得发软,贴在皮肤上如同第二层肌肤。五十岁的身体不再像年轻时那般敏捷,但多年的山居生活让我保持着清瘦而精干的体态。系好腰带时,我的手指触到了别在腰间的那把铜制小药铲——那是二十年前师父传给我的,铲面已经被药材的汁液浸染成了墨绿色。
厨房里还留着昨夜未散的药香。我轻手轻脚地生起火,将陶罐架在灶上。水是从后山引来的活泉水,清冽甘甜。我取出一小包用桑皮纸包着的药材——茯苓、山药、芡实和莲子,这是"四神汤"的基础配料。儿子程明今天要从镇上的中学回来,这汤最能补益他读书耗损的心脾。
"又起这么早?"林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倚在门框上,睡眼惺忪,身上只披了件单薄的棉布褂子。
"四神汤要慢火熬四个时辰才出味。"我用木勺搅动着陶罐里的水,"你再睡会儿,还早着呢。"
林素摇摇头,走到我身边,伸手整理我有些凌乱的发髻。她的手指粗糙却温暖,那是常年操持家务留下的痕迹。"昨晚你翻身到半夜,是不是腰疼又犯了?"
"老毛病了,不碍事。"我撒了个小谎,其实右腰的钝痛让我几乎整夜未眠。五十岁的身体就像用了多年的药罐,总会有些裂纹。
林素叹了口气,从橱柜深处取出一个青瓷小瓶:"前些天李婶给的药酒,说是她家祖传的方子,专治筋骨疼痛。"她倒了些在掌心,不由分说地撩起我的后衣襟。
药酒接触皮肤的瞬间,一股辛辣的热流渗入肌理。我忍不住"嘶"了一声,随即感受到林素手掌有力的推按。她的手法并不专业,但胜在用心。二十多年的夫妻,她比任何人都了解我身体的每一处伤痛。
"今天要去道观吗?"她一边揉按一边问。
"嗯,玄诚师兄捎信来说藏经阁新到了一批古籍,让我去看看有没有药膳相关的。"我闭眼享受着妻子的按摩,"中午前就回来,来得及给明儿做饭。"
林素的手停顿了一下:"他这次月考又是年级第一。校长想推荐他去成都念高中。"
我睁开眼,看着灶膛里跳动的火苗。这个话题我们上个月就讨论过,但谁都不愿深谈。青城山到成都,不过百余里路,却像是两个世界。
"等他回来再说吧。"我最终只吐出这几个字。
陶罐里的水开始冒出细小的气泡。我加入四味主药,又切了两片老姜投入其中。火候调至最小,让汤汁保持将沸未沸的状态。这样的火候最能引出药材的精华,又不会破坏其中的有效成分。
"我去后山采些新鲜枸杞。"我系上药篓,"四神汤里加一把枸杞,明目效果更好。"
林素点点头,又往我手里塞了个油纸包:"刚蒸的茯苓糕,路上吃。"
踏出院门,山间的雾气还未散尽。我的布鞋很快被草叶上的露水打湿,凉意透过布料渗入脚底。这条小路我走了三十年,闭着眼都能找到方向。转过一片竹林,眼前豁然开朗——我的药圃就建在这片向阳的坡地上,约莫半亩见方,被矮矮的石墙围着。
钥匙藏在墙缝里,已经生了锈。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药草的清香扑面而来。这片药圃是我二十年前开始经营的,每一株植物都像我的孩子。东南角是补益类的黄精和党参,西北角是清热类的金银花和菊花,中间则是枸杞、红枣这类药食两用的佳品。
我蹲在枸杞丛前,仔细挑选那些颜色最鲜艳、颗粒最饱满的果实。成熟的枸杞在指尖轻轻一碰就会脱落,像一颗颗小小的红宝石。这些是我三年前从宁夏带回的种苗,经过精心培育,已经完全适应了青城山的水土。
采完枸杞,我又挖了两株三年生的黄精。根部粗壮,断面呈玉白色,散发着淡淡的甘香。这是上好的品质,用来炖鸡汤最合适不过。
回程时,我绕道去看了那棵老桑树。树干上系着红布条,是山下村民来祈福时留下的。我伸手摸了摸树皮上的沟壑,这棵树至少有两百岁了,依然枝繁叶茂。每年春天,我都会来采集桑叶和桑椹,前者可以清肝明目,后者能滋阴补血。
到家时,四神汤的香气已经弥漫了整个院子。林素正在晾晒昨天洗好的衣服,看到我回来,指了指灶台:"刚有人送来一封信,说是道观来的。"
我放下药篓,拆开那封用宣纸包着的信。玄诚师兄的字迹工整有力:"程远师弟,古籍已整理完毕,内有《食疗本草》一卷,疑为唐代孟诜所着。另,龙虎山张道长来访,携有《道藏》中散佚的食治篇,盼速来一观。"
我的心跳突然加快。《食疗本草》是药膳学的经典之作,而《道藏》中的食治篇更是传说中的秘本。这些典籍对我完善《青城药膳录》有着不可估量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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