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角的风铃被午后的风撞得叮当作响，青禾正蹲在廊下分拣草药，把晒干的艾叶捆成小束，动作麻利得像在摆弄什么熟稔的法器。她额前的碎发被汗黏在脸颊上，露出光洁的额头，脖颈间搭着条洗得发白的布巾，时不时抬手擦一下，布巾边缘磨出的毛边，和她药篓上的磨损一样，透着经年累月的实诚。
“这艾草得阴干，见不得大太阳。”她头也不抬地跟小弹说，手里的草绳在指间转了个圈，稳稳系住一束，“你阿石姐去晒黄芩了？让她别挨着墙根，那里潮气重。”
小弹蹲在她旁边，手里拿着根细棍，学着她的样子给薄荷梗排队，嘴里嘟囔着：“先生，镇上的药铺掌柜说，您的药比别家的灵。”青禾笑了笑，指尖捏着的艾叶抖落几粒细屑：“不是药灵，是心诚。你对草木实诚，它们就肯给你真东西。”
我坐在门槛上看着，手里转着那朵小蓝花。花瓣已经有些蔫了，却还留着清浅的香，像青禾身上的气息——不是脂粉香，是草药的苦、泥土的腥、阳光的暖，混在一起，成了这末法时代里最安稳的味道。
灶间忽然传来“哐当”一声，接着是小翠的惊呼。青禾立刻站起身，药篓都没来得及扶，快步冲了过去。我也跟着起身，刚到门口，就见小翠正蹲在地上捡摔碎的碗，手里还捏着块没吃完的糖包，脸上又是泪又是面粉
“烫着没？”青禾抓过她的手翻来覆去看，见没红痕才松了口气，声音却沉了些，“跟你说过别着急，刚出锅的馒头烫得很。”小翠抽噎着说：“想着给先生和姑娘留两个热的……”
青禾没再责备，弯腰和她一起捡碎片，动作轻得像怕碰疼了瓷片。“碎了就碎了，”她把碎片拢进簸箕，“晚上我再蒸一锅，给你多放两勺糖。”说着从兜里掏出块用油纸包着的麦芽糖，塞到小翠手里，“先含着，甜丝丝的就不委屈了。”
小翠含着糖，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阳光从灶间的窗棂照进来，落在她们相握的手上——青禾的手粗糙，指腹带着薄茧，是常年握锄头、碾草药磨出来的；小翠的手纤细些，却也在灶台上熏出了淡淡的黄。可这两双手碰在一起，却比任何法印都更有力量。
灵力在我胸口轻轻荡开，带着麦芽糖的甜，也带着碎瓷片的凉。忽然想起女娲宫的玉阶，光滑冰冷，踩在上面总觉得虚浮；而此刻脚下的泥土地，带着灶灰的温，踏实得让人想落泪。
“师父，您尝尝这个。”青禾端着盘刚切好的梨过来，上面撒了层薄薄的糖霜，“用井水湃过的，凉丝丝的。”梨片晶莹剔透，映着她眼里的光。我拿起一片，凉意顺着舌尖滑下去，混着灵力的暖，在胃里酿成一股舒服的绵。
院门外忽然传来马蹄声，林欢和林娟提着剑迎了出去，身影快得像两道风。青禾下意识把我往身后挡了挡，手里还攥着那盘梨，指尖微微泛白——她元婴境的灵力虽不及我，护人的本能却比谁都快。
“是镇上的货郎。”林娟掀帘进来，脸上带着笑，“给咱们送新到的针线，说小翠姑娘要的细棉线到了。”小翠一听，立刻从灶间跑出来，嘴里的糖还没化完，含混地喊：“我去看看！”
货郎的吆喝声在院门外响起，混着铜钱碰撞的脆响。青禾这才松了口气，把梨盘往我面前推了推，不好意思地笑：“总这样，一惊一乍的。”我看着她鬓角的碎发，忽然伸手替她别到耳后，指尖触到的皮肤温热，带着草药的清香。
“护着自己人，不丢人。”我说。青禾愣了愣，耳后那点胭脂痣忽然红了些，像被阳光晒透的果子。她低下头，小声说：“师父从前总说，修行要斩断牵挂……”
“从前是我错了。”我打断她，拿起一片梨递到她嘴边，“女娲娘娘造人，捏的不是孤孤单单的泥偶，是一群能彼此牵挂的人。”青禾咬过梨片，眼里的光闪了闪，像落了星子。
日头渐渐偏西，货郎挑着担子走了，小翠抱着新到的针线笑得合不拢嘴；林欢和林娟坐在廊下擦剑，剑身映着她们的侧脸，专注得像在打磨什么稀世珍
日头渐渐偏西，货郎挑着担子走了，小翠抱着新到的针线笑得合不拢嘴；林欢和林娟坐在廊下擦剑，剑身映着她们的侧脸，专注得像在打磨什么稀世珍宝；青禾又蹲回廊下，继续捆她的艾草，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调子像田埂上的风，自由又快活。
我靠在门框上，看着这一切，灵力在体内转得像条温驯的河。远处的田埂上，张老汉正赶着牛往回走，牛背上坐着二丫，手里的红头绳飘呀飘，像面小小的旗。
原来这末法时代的修行，从不是女子要修成冰冷的仙，而是要长成温暖的人。像青禾这样，会为碎了的碗心疼，会为旁人的糖包着急，会在危险时下意识把人护在身后——这些藏在烟火里的柔软，才是比合体境更坚硬的铠甲。
青禾忽然抬头朝我笑，手里举着一束捆好的艾草：“师父，这个挂在门上，能驱虫。”阳光落在她笑起来的眉眼上，亮得像刚升起的月亮。我点点头，灵力随心意漫过去，轻轻拂过那束艾草，草叶应声舒展开，像是在朝她点头。
风里又传来远处的牛哞声，混着院里的笑声，成了这人间最动听的咒，护着我们，在这末法时代里，好好地、暖暖地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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