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人都齐了,您快坐下吃吧。”父亲招呼着。
奶奶没有应声。她踮起脚,费力地打开碗柜最上层的门,发出“嘎吱”一声刺耳的摩擦声。灰尘簌簌落下。她探手进去,摸索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捧出一样东西。
那是一只碗和一双筷子。
碗是旧式的青花瓷碗,边沿有几处不易察觉的磕碰小口,釉色温润,透着时光的包浆。筷子是陈年的象牙筷,颜色已经发暗发黄,尾端还缠着细细的、早已褪色的红线。这两样东西,与桌上其他崭新的白瓷碗和不锈钢筷子格格不入,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属于过去的阴郁气息。
在全家人的注视下,奶奶走到桌子空着的那一面——那里原本没有摆凳子。她极其认真地将那只青花碗和那双旧筷子放在空荡荡的桌面边缘,又不知从哪里变出一个小小的、同样古旧的酱色醋碟,轻轻摆在碗旁。她的动作缓慢而虔诚,仿佛在进行某种庄严的仪式。最后,她甚至费力地拖过一张沉重的方凳,端端正正地放在了那只碗筷后面。
空凳,旧碗筷,突兀地杵在热闹丰盛的餐桌一角,像一个沉默的、不合时宜的问号。堂屋里原本喧腾的气氛仿佛被泼了一盆冷水,骤然安静了几分。春晚的背景音乐还在响着,此刻却显得格外吵闹而空洞。
“妈?”二婶的声音带着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这……这是给谁摆的?人都齐了呀。”
奶奶直起身,目光缓缓扫过我们每一个人的脸,最后落在那副孤零零的碗筷上。她布满沟壑的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乎温柔的怀念,嘴角微微弯起,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给你小叔摆的。”
“小叔?”我愣住了,记忆深处某个模糊的角落被触动了一下,但旋即被更大的疑惑淹没,“哪个小叔?我们家……”我飞快地心算了一遍,“……不只有十二口人吗?”
三叔也皱起了眉头:“妈,您糊涂了?哪来的小叔?就我们哥仨啊。”他指了指父亲、二叔和自己。
奶奶脸上的笑容更深了,那笑容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有些虚幻。她伸出枯瘦的手指,轻轻拂过那只青花碗冰凉的边缘,眼神飘向门外沉沉的夜色,声音带着一种梦呓般的悠远:
“你们忘了?你们小叔,狗娃啊……小时候家里穷,他总吃不饱,饿得前胸贴后背。有一年冬天,特别冷,他天天扒着灶台边看,眼巴巴的,像只饿坏了的小狗崽。过年了,总得……总得让他也坐上桌,吃顿好的。”她顿了顿,浑浊的眼睛里似乎有水光一闪而过,声音更轻了,“这孩子,从小就饿,饿啊……”
奶奶的话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投入水面,激起一圈圈无声的涟漪。父亲猛地低下头,盯着自己粗糙的手指,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灰败。二叔脸上的笑意僵住了,嘴角抽动了两下,最终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眼神闪烁地避开了所有人的目光。二婶和三婶飞快地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三叔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空气凝固了,只有电视机里不合时宜的欢歌笑语还在顽强地响着,此刻听来却像一种残酷的讽刺。
狗娃?我脑子里嗡的一声。一个极其模糊、几乎被遗忘的名字,像沉在深水里的破瓦罐,被奶奶的话硬生生搅动了起来。一些零碎的、被长辈刻意忽略的片段在脑海里闪现:似乎是父亲和二叔偶尔醉酒后含糊不清的低语,提到过一个“命苦的兄弟”;是奶奶在某个深秋黄昏,望着枯败的菜园子发呆时,眼角滚落的浑浊泪水……但那感觉太遥远、太不真切了,我一直以为那不过是老人记忆混乱的呓语,或者某个早已疏远、杳无音信的远房亲戚。
四十年前……饿死了?寒意顺着我的脊椎骨猛地向上爬,直冲头顶。我下意识地看向那张空凳和那副碗筷,青花碗在灯光下泛着幽冷的光。
“奶奶,”囡囡稚嫩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她好奇地指着那只青花碗,“这个碗好旧哦,那个小叔爷爷,今天会来吃饭吗?”
奶奶的笑容依旧温和,甚至带着点欣慰:“会来的,囡囡乖,小叔爷爷知道有好吃的,会来的。”她的语气如此笃定,仿佛在陈述一个再自然不过的事实。
没有人再说话。年夜饭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开始了。大家沉默地端起碗,拿起筷子,咀嚼着满桌的美味佳肴。然而,那丰盛的菜肴似乎都失去了滋味,味同嚼蜡。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时不时地、飞快地瞟向那张空凳和那副碗筷。
那碗筷静静地搁在那里,像一个沉默的诅咒,又像一个等待开启的潘多拉魔盒。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每个人的心脏,越收越紧。每一次不经意的视线触碰,都带来一阵难以抑制的战栗。林薇紧紧挨着我,我能感觉到她身体细微的颤抖。二婶给囡囡夹菜时,手抖得差点把菜掉在桌上。父亲只顾闷头喝酒,一杯接着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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