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磊的二十万,像一剂强心针,短暂地稳住了摇摇欲坠的危局。陈默用这笔钱,加上自己卖房剩下的最后一点底子,艰难地付清了医院最大的几笔催款单,预存了杨雪接下来几个月的药费。账户余额再次逼近个位数,但至少,医院那边暂时没了刺耳的催缴声,杨雪可以继续安心治疗,按时服药。
压在胸口的巨石似乎松动了一丝缝隙,让他得以喘息。但陈默知道,这喘息是短暂的。高利贷剩下的本金和滚雪球般的利息,像一头蛰伏在暗处的巨兽,随时会再次张开血盆大口。他不能停。
“高危夜班?” 陈默站在劳务中介那间充斥着汗味和劣质烟味的小隔间里,看着面前这个叼着烟、手指被熏得焦黄的中年男人。男人身后的白板上密密麻麻写满了用工信息,字迹潦草,透着一种粗粝的生存挣扎。
“对,”中介吐出一口烟圈,眯着眼打量陈默,眼神像在掂量牲口,“钱多,来钱快。就看你小子有没有这个胆量和力气了。”他弹了弹烟灰,随手翻着桌上几张皱巴巴的单子,“喏,化工厂夜间设备检修,要求有经验,能吃苦,防护到位,但…环境嘛,你懂的。一天五百,日结。”
五百!这个数字像磁石一样吸住了陈默的目光。日结!这意味着他能最快地拿到现金,去堵那该死的利息窟窿!
“高空清洗,”中介又抽出一张单子,“市中心那几栋新玻璃幕墙大楼,晚上没人,活儿干净点,但得不怕高。一天四百五。”
“还有矿下,”中介翻到最后一张,语气带上点玩味,“这个最狠,但钱也最多,六百一天!不过得签生死协议,真出点啥事,自己兜着。”
陈默的目光在几张单子上来回扫视。化工厂…刺鼻的化学品气味仿佛已经钻进了鼻腔;高空…脚下是几十米悬空的深渊;矿下…黑暗、潮湿、随时可能发生的塌方…每一样都带着致命的威胁。他下意识地捏紧了拳头,指甲嵌进掌心带来细微的刺痛。
“怎么样?干哪个?”中介不耐烦地催促,烟灰掉在桌子上。
陈默深吸了一口气,那浑浊的空气涌入肺腑,带着烟味和汗味,也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他抬起头,眼神里最后一丝犹豫被彻底碾碎,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坚定。
“都行。”他的声音沙哑,却异常平静,“哪个最快能上工?”
中介愣了一下,随即咧开嘴笑了,露出一口黄牙:“行!痛快!那就化工厂吧!今晚就有一班!证件带齐没?签合同!”
合同是格式化的,冰冷而冗长。陈默几乎没有细看那些密密麻麻的责任免除条款,只在需要签名的地方,飞快地、用力地写下自己的名字。笔尖划过纸面,沙沙作响,如同写下又一张无形的卖身契。这一次,卖的是命。
当晚,陈默就被一辆破旧的面包车拉到了城市边缘一片巨大的厂区。夜色下,化工厂如同蛰伏的钢铁巨兽,无数巨大的管道和塔罐纵横交错,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硫磺、酸类和某种腐烂甜腻的复杂气味,浓烈得让人头晕,呼吸都变得滞涩。
领班是个一脸横肉的光头,扔给陈默一套明显不合身的、散发着汗臭和霉味的防护服,还有一个半旧的防毒面具。“穿上!动作快点!今晚巡检C区反应釜!别他妈磨蹭!”
防护服像一层不透气的塑料膜裹在身上,又闷又热,汗水瞬间就浸透了里面的衣服。防毒面具的橡胶边缘勒得脸颊生疼,呼吸也变得费力。陈默跟着几个同样沉默寡言的临时工,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灯火通明、却更显阴森的厂区深处。
巨大的机器轰鸣声震耳欲聋,脚下的金属格栅平台随着设备的震动而微微颤抖。空气灼热,管道表面散发着滚烫的热浪。领班粗声大气地指挥着,陈默的任务是拿着沉重的扳手,跟着老师傅爬上爬下,检查那些粗大管道上的阀门和法兰连接处是否有泄漏。
汗水如同小溪般从额头滚落,流进眼睛里,刺得生疼,又被防毒面具闷住,视线一片模糊。劣质防护服下的皮肤被汗水浸得发白起皱,闷热和刺鼻的气味让他阵阵反胃。每一次拧动扳手,手臂的肌肉都在酸痛地抗议。耳边是机器的咆哮、领班的呵斥、还有自己粗重的、带着回音的喘息。
他咬着牙,机械地重复着动作。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五百块。干一晚,就是五百块。这五百块,能暂时堵住一点利息的缺口,能让杨雪多吃几天药。
时间在轰鸣和汗水中变得无比漫长。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防毒面具里橡胶和化学品的混合怪味。不知过了多久,领班终于吹响了刺耳的下工哨。陈默几乎是瘫软地从一处高台上爬下来,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他脱下湿透的、散发着汗臭和化学品气味的防护服,摘下防毒面具,贪婪地呼吸着厂区外相对“干净”却依然带着异味的新鲜空气,肺部火烧火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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