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行卡里的数字,如同烈日下的冰块,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医院的催款单像索命的符咒,一张接着一张。陈默看着手机上飞速减少的余额,那刚拿到卖房款时短暂的空洞感早已被更深的焦虑取代。九十万,在庞大的医疗债务和后续药费面前,依旧是杯水车薪。
他捏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通讯录里那些平日里还算熟悉的名字,此刻却像一个个冰冷的符号,透着疏离和拒绝。他知道,借钱,尤其是借这么大一笔钱,无异于将脸面放在地上任人踩踏。可他没有选择。
第一个电话打给了远房表叔。电话接通,寒暄还没两句,陈默刚艰难地吐出“借钱”两个字,对方立刻像是被烫到一样,声音拔高,充满了夸张的为难:“哎呀默默!不是叔不帮你!你婶子她…她娘家那边刚盖房子,钱都借出去了!我自己手头也紧得很呐!你看这…唉!实在是对不住啊!” 电话被匆匆挂断,忙音刺耳。
第二个电话,打给一个曾经关系不错的高中同学。对方沉默了几秒,语气变得疏离而官方:“陈默啊,真不是兄弟不仗义。你也知道,我刚换了车,贷款压着呢!老婆管钱又管得严…实在是…有心无力啊!要不…你再问问别人?” 话语里透着一种急于撇清关系的冷漠。
第三个,第四个…结果大同小异。电话那头,要么是推诿搪塞的“困难”,要么是避之不及的“忙碌”,甚至有人干脆不接电话。每一次拨号,每一次被拒绝,都像一记无形的耳光,狠狠扇在陈默的脸上。他坐在医院冰冷的塑料长椅上,周围是行色匆匆的病人和家属,喧闹的人声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只有那些冰冷的拒绝,无比清晰地钻进耳朵,刺穿耳膜,直抵心脏最深处。
世态炎凉,人情冷暖。这几个字,从未像此刻这般沉重而具象地砸在他的心头。他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寒冷和孤立无援的绝望。那些曾经以为还算牢固的关系,在金钱和现实的巨压下,脆弱得不堪一击。
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毫无血色的脸。通讯录翻到了最底下,只剩下一个名字——李明轩。
陈默的手指悬在那个名字上方,剧烈地颤抖着。那是姐夫。是刚刚因为姐姐挪用阳阳教育金而震怒、提出离婚的姐夫。是此刻最不该、也最没脸去求的人。
可是…杨雪的药不能停。下一期的治疗费迫在眉睫。
他闭上眼,姐姐陈岚那心死麻木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李明轩…他…他坚持要离婚…阳阳…归他…他让我…净身出户…” 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屈辱。
去求他,无异于在姐姐的伤口上再撒一把盐,也是将自己的尊严彻底碾碎,丢在姐夫面前任其践踏。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巨大的痛苦和挣扎几乎将他撕裂。一边是躺在病床上需要药的妻子,一边是刚刚被自己拖入深渊、正在被丈夫抛弃的姐姐…无论怎么选,都是剜心之痛。
最终,对杨雪的责任感,那如同枷锁般沉重的“担当”,还是压倒了所有。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气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猛地按下了拨号键。
等待接通的忙音,每一声都像重锤敲在心上。
“喂?” 李明轩的声音传来,冰冷,疏离,没有任何温度。仅仅一个字,就让陈默如坠冰窟。
“姐…姐夫…”陈默的声音干涩沙哑,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来,带着自己都能感觉到的卑微和颤抖,“…是我,陈默。”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那沉默像是有形的压力,让陈默几乎喘不过气。
“有事?”李明轩的声音更冷了,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和拒人千里之外的意味。
陈默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用力吞咽了一下,口腔里一片苦涩。“…姐夫…我知道…我知道我没脸开这个口…但是…但是小雪她…她的治疗费…”他语无伦次,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滚钉板,“…还差…还差很多…我…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最后几个字,带着绝望的哽咽,几乎说不下去。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陈默能想象到姐夫此刻脸上那副冰冷嫌恶的表情。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在听筒里回荡。
时间仿佛凝固了。
就在陈默几乎要放弃,准备挂断电话承受这最后一丝希望破灭的绝望时,李明轩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像淬了冰的刀子,每一个字都刮得人生疼:
“五万。”
陈默猛地一怔,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只有五万。”李明轩的声音毫无波澜,冰冷地陈述着,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这是看在阳阳的份上。也是最后一次。”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森寒,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警告和彻底的划清界限:“陈默,你给我听清楚。这钱,是借给你救命的。你姐那边,从今往后,跟你家的事,一刀两断!再敢拖累她一次,让她因为你那个家再掉一滴眼泪,别怪我翻脸不认人!这钱,就当是买断你们姐弟的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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