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都市铁路深隧项目,代号“地龙”,仿佛一头贪婪的钢铁巨兽,正昼夜不停地吞噬着岩石与泥土。空气浑浊粘稠,混合着粉尘、机油和汗水发酵后的酸馊气味。巨型盾构机“破岩者”的低频嘶吼是这里永恒的背景音,震得人五脏六腑都在发颤。昏黄的安全灯在幽深的隧道壁上投下扭曲晃动的影子,将林野和他带领的维保班组成员映照得如同矿洞里的幽灵。
林野靠在冰冷的管片壁上,厚重的防护服下,工装早已被汗水浸透,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刺痒。他摘下沾满油泥的手套,用同样污黑的手指,在随身携带的防水记事本上,又添上几笔。本子上密密麻麻记录着“破岩者”近期种种令人心悸的“小脾气”:液压油温莫名飙升、刀盘扭矩间歇性异常波动、导向系统偶尔的短暂“失忆”……每一条后面,都标注着发生的大致时间区间。这些看似孤立的故障碎片,如同黑暗隧道里散落的珠子,林野感觉它们之间,被一根无形的、充满恶意的线串连着。
“林工,又来了!”年轻的技术员小方,脸色煞白地跑过来,手里举着平板电脑,屏幕上显示着“破岩者”主控系统的实时数据流,“推进缸压力……又抽风了!跟上次一样,瞬间掉压,又瞬间恢复!这他妈……这他妈是闹鬼啊!”
林野眼神一凛,迅速接过平板。屏幕上,代表推进缸压力的曲线,在刚才某个时间点,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往下摁了一下,形成一个突兀的深谷,又在瞬间弹回正常值。整个过程快得像幻觉,系统甚至来不及触发高级别的故障报警。
“时间?”林野的声音低沉沙哑。
“就刚才!19点48分37秒!”小方喘着粗气。
林野立刻翻到记事本最新一页,在那串故障记录下方,重重写下:“19:48:37,推进缸压力瞬时异常跌落(<1秒),无报警。” 写完,他盯着这个时间点,又快速向前翻看。类似的瞬时异常,刀盘扭矩不稳、导向偏移……都集中发生在换班交接后的半小时内,或者工长巡视的节点附近。一种冰冷的直觉沿着脊椎爬升:这绝不是巧合的机械故障。
“妈的,这鬼东西,专门挑人松懈的时候下黑手?”旁边擦拭工具的老钳工赵师傅,啐了一口唾沫,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愤怒和疲惫,“再这么下去,早晚得出大事!咱们背锅背定了!”
背锅。这两个字像烧红的针,扎在林野心口。阿达克大哥那条打着厚重石膏的腿,工区里那把沾着他血迹的黄铜道尺,还有他被公司用冰冷规则反复切割、最终在法庭上才艰难夺回的公道……这些画面瞬间涌入脑海。难道历史,又要在这幽深的地底重演?“破岩者”的异常,最终会指向谁?指向他们这些日夜与钢铁巨兽搏斗的维保工人?
巨大的无力感和愤怒在林野胸中翻涌,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吞噬。他下意识地摸向腰间工具包内层——那里,硬硬的,冰冷的,是阿达克托老赵辗转送来的那把黄铜道尺。1435毫米的标准轨距刻度,仿佛带着阿达克大哥不屈的意志和血泪的警示。林野的手指死死抠住尺身冰凉的边缘,金属的寒意透过皮肤,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让他狂躁的心跳和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嘶吼,硬生生压了回去。不能乱!阿达克大哥的尺,量的是公道,不是绝望!
“收工!都回去!”林野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疲惫和压抑的怒火,盖过了盾构机的轰鸣,“今晚,谁都别碰终端!特别是查询日志!”
班组成员们面面相觑,从林野铁青的脸色和从未有过的严厉语气中,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危险气息。没人敢多问,沉默地收拾工具,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向隧道深处那作为临时休息点的集装箱营地。每一步,都踏在粘稠的泥浆和巨大的未知恐惧之上。
集装箱营地的铁皮墙隔绝不了多少“破岩者”的噪音,反而将之放大成一种令人神经衰弱的低频共鸣。林野独自坐在简易折叠桌前,桌上摊开着他的防水记事本,旁边是那把静静躺着的黄铜道尺。惨白的LED灯光下,本子上记录的时间点如同鬼魅的坐标。他尝试着在脑海中构筑时间线,试图找出那个隐藏在数据阴影里的“幽灵”触发规律,却总感觉隔着一层浓雾。
“叮——”
个人终端突兀的蜂鸣打破了压抑的寂静。屏幕自动亮起,一条来自公司HR系统的推送,带着不容置疑的电子格式冰冷感:
【洛都铁建·深隧项目】您本月的电子工资明细已生成,请查收。
林野烦躁地皱紧眉头。又是这种时候!他本想直接划掉,手指却鬼使神差地点了进去。界面跳转,熟悉的工资条格式弹出:基本工资、岗位津贴、绩效奖金(本月因设备故障频发已被扣减大半)、安全积分(一个刺眼的“负值”)、密密麻麻的扣款项……目光习惯性地扫过那些令人心塞的数字,最后停留在最下方,那一行常常被忽略的小字备注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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