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林野,听哥一句劝,”张明凑得更近,声音压低,带着酒后的“推心置腹”,却掩盖不住骨子里的傲慢,“别那么拼了!你拼死拼活,转正了又能咋样?还不是得天天钻涵洞、推小车、吃灰喝风?一个月累死累活,到手那点钱,够干啥?买你爸那进口药都紧巴巴吧?”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针,精准地扎在林野最痛的神经上。林野的指关节因为用力攥紧而发白,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的肉里。他喉咙里堵着一团滚烫的东西,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抽搐。
“人啊,得认命!”张明似乎很满意林野的沉默,自顾自地继续他的“教诲”,甚至拿起林野桌上那瓶廉价啤酒,嫌弃地晃了晃,又放下,“你是东都人?家里开小超市?你妈是老师?啧,不算太差,但也……也就那样了。你再努力,往上数三代,根儿不在铁路上!明白不?你就是个‘城二代’,不对,顶多算个‘镇二代’?在这系统里,天花板就那么高!你再蹦跶,也还是个……‘农二代’的命!” 他故意把“农二代”三个字咬得很重,带着一种赤裸裸的、基于“血统”的鄙夷。
“农二代”!
这三个字像一道惊雷,在林野脑中炸开!所有的压抑、屈辱、愤怒,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他家在东都市区!父母有体面的营生!他从小在城里长大!他拼命读书,拼命工作,就是为了摆脱某种标签!可在张明这种“铁路贵族”眼里,仅仅因为他父辈没有铁路的血脉,他就被粗暴地、理所当然地打上了“农二代”的烙印!他所有的努力和挣扎,都被这轻飘飘的三个字彻底否定、彻底践踏!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猛地想起自己为了省下每一分钱给父亲买药、给自己买学习资料,每天中午在工区冰冷的食堂角落,啃着那干硬无味的馒头。那寡淡的、带着面粉本味的、有时甚至有些发酸的馒头味道,此刻与张明呼吸中喷薄而出的、属于顶级茅台的、浓郁到令人眩晕的酱香气息,在他鼻腔和味蕾上发生了最惨烈、最恶心的碰撞!
“呕——”喉咙深处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再也绷不住了。那股生理性的、汹涌的恶心像决堤的洪水,瞬间将他吞没。林野如遭电击,猛地甩开搭在他肩上那只油腻的手——那是张明,他所谓的“前辈”和“引路人”。他霍然弹起,动作快得带翻了身下的塑料凳,那东西在粗糙的地面上划出刺耳的尖叫,仿佛是某种绝望的控诉。
他一手死死捂住嘴,几乎要捏碎自己的下巴,另一只手撑在油腻得能滑倒人的桌沿,腰弯得像一张拉满的弓,剧烈的干呕让他的全身都在颤抖。胃里空得像无底深渊,只有酸腐的液体和苦涩的胆汁翻涌上来,灼烧着他本就敏感的喉咙,那感觉像是吞下了一团滚烫的火。
周遭烧烤摊的喧嚣,人声鼎沸,油滋滋的香气……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刻被猛地按下了静音键,退得远远的。世界只剩下他粗重到几乎要撕裂肺叶的喘息,和喉咙里那股烧穿五脏六腑的恶心感。眼前,是张明那张瞬间僵住、随即涨得通红、写满被冒犯的醉脸,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公猫。还有桌上那半瓶金黄色的茅台,在昏黄的灯光下,油腻腻地反射着光,仿佛不是酒,而是一摊凝固的、散发着恶臭的脓血,昭示着某种他深恶痛绝的腐朽秩序。
“林野!你他妈发什么疯!”张明咆哮起来,酒精让他原本就不稳的身子更加踉跄,脸色狰狞得像是随时要扑上来咬人。他觉得自己是“屈尊降贵”来点拨这个“榆木疙瘩”,是给了他天大的面子,却被如此当众“羞辱”,这让他积攒已久的傲慢瞬间变成了爆炸性的怒火。
林野缓缓直起腰,脸色白得像一张纸,额头上细密的冷汗正往下滚落。他抬起手背,用力的程度几乎要擦出血,抹去嘴角残留的恶心感。然后,他抬起头,眼神冷得像淬了冰的钢钉,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锐利,直直刺向张明。那里面,再没有平日里那点小心翼翼的隐忍和克制,只剩下被彻底碾碎、践踏后的、近乎毁灭的愤怒,以及一种能将人灵魂都看穿的、冰冷的鄙夷。
“张技术员,”林野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砂纸在粗糙的木头上来回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子砸在地上,“您这份‘好意’,我真是消受不起。您那高贵的血,还是别沾脏了我这‘农二代’的穷酸气吧。”
他连眼角都没瞥一下桌上那象征着“体面”的茅台,也懒得理会张明已经铁青到发紫的脸,更无视了周围烧烤摊上投来的、夹杂着看戏和诧异的目光。他只是猛地转身,挺直了那常年被风雪和生活的重担压得有些佝偻的脊背——此刻,那脊背却像重新挺拔起来的青松。他大步流星地走出这片弥漫着廉价油烟、廉价酒气,以及更廉价的人情世故的浑浊之地。
冰冷的夜风“呼”地一下灌满了他的衣领,无数细小的冰针似的刺在脸上,疼,却让他有种近乎残忍的清醒。他没回宿舍,径直走向工区大门,脚步沉稳得像铁铸的一般。然后,他走进那个冰冷、空旷、弥漫着铁锈与机油味道的工具房,那里,只有沉默的钢铁和机器,不会有人用怜悯或鄙夷的目光来审视他,也不会有人用所谓的“好意”来玷污他仅剩的、微薄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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