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渣的石头,狠狠砸在林野脸上。那咆哮声中蕴含的不仅是命令,更是赤裸裸的威胁和嘲弄。什么数据异常?什么安全风险?在陈大奎眼里,都是他林野不识时务、没事找事的“瞎折腾”!
林野握着手机的手指瞬间绷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冰冷的雨水混合着屈辱的怒火,在他脸上肆意流淌。他死死盯着对讲机那沾满泥浆的黑色外壳,仿佛能透过它,看到陈大奎那张在工区办公室里、对着电话唾沫横飞的肥腻而狰狞的脸。全站仪屏幕上,那刺目的3.2mm依旧鲜红地跳动着,像一道无声的、泣血的控诉。
对讲机里只剩下电流的沙沙声,陈大奎显然已经切断了通讯,连多一秒的辩解机会都不屑于给他。
雨,还在疯狂地砸落。风,裹挟着刺骨的寒意,穿透湿透的工装。林野僵立在泥泞中,像一尊被雨水冲刷的、绝望的雕像。手机屏幕上的应急号码,在雨水的冲刷下变得模糊不清。他看着脚下翻滚的泥汤,看着不远处在暴雨中显得格外脆弱、仿佛随时会崩塌的路基边坡,看着全站仪屏幕上那个固执闪烁的红色数字……
最终,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将手机塞回了湿透的内袋。那动作,沉重得像是在埋葬什么。他弯下腰,开始默默地、艰难地收拾泥水中的全站仪和三脚架。冰冷的金属部件触手滑腻沉重,每一次拆卸和装箱,都耗费着他残存不多的力气和意志。泥水溅满了他的脸,混合着雨水流下,分不清是水还是别的什么。
当他深一脚浅一脚、如同背负着千斤重担般,拖着满身泥泞和沉重的仪器箱,推开工区那扇同样被雨水打得噼啪作响的铁皮板房门时,一股混杂着劣质烟草、汗酸、机油和潮湿霉味的浑浊热浪扑面而来,熏得他几乎窒息。
陈大奎正大马金刀地坐在他那张宽大的办公桌后面,翘着二郎腿,肥硕的身体陷在吱呀作响的皮转椅里。他嘴里叼着一根刚点燃不久的香烟,袅袅升起的青烟模糊了他那张油光满面的脸。看到林野这副狼狈不堪、如同刚从泥潭里捞出来的模样,他细小的眼睛里非但没有一丝关切,反而迅速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近乎残忍的快意和嘲弄。
“啧,看看,看看我们的大学生技术员,搞得多敬业,多辛苦!”陈大奎拖长了调子,阴阳怪气地开口,嘴角夸张地向两边咧开,露出被烟熏得发黄的牙齿。他随手从桌角揉成一团的脏抹布里,扯出一条颜色发灰、散发着浓重霉味的旧毛巾,像施舍骨头给野狗一样,朝着林野的方向随意地甩了过来。
“喏,擦擦!别整得跟刚从坟里爬出来似的。”毛巾在空中划过一个短促的弧线,“啪”地一声落在林野脚前的地面上,溅起一小片泥水。
林野没有立刻去捡。他站在那里,冰冷的泥水顺着裤管不断滴落,在脚下汇成一小滩浑浊的水渍。安全帽下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雨水混合着泥浆,沿着他苍白的脸颊滑落,在下巴处汇聚,滴下。他抬起眼,隔着工区里弥漫的烟雾和昏暗的光线,迎上陈大奎那双充满了戏谑、掌控和一丝探究的眼睛。
陈大奎似乎很满意林野这副沉默隐忍的姿态。他深深吸了一口烟,再慢悠悠地吐出几个烟圈,身体惬意地往椅背里靠了靠,皮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小林啊,”他换上一副语重心长的口吻,仿佛一个谆谆教导后辈的长者,只是那双眼睛里闪烁的精光,彻底出卖了他,“年轻人有上进心,想干出点成绩,这没错!厂里就需要你这样有知识、有干劲的新鲜血液嘛!”他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变得意味深长,甚至带着点“过来人”的“推心置腹”:
“但是啊,有些事呢,不能太较真,太死心眼!一根筋,钻牛角尖,那是要吃亏的!得学会看风向,看大局!懂不懂?”他夹着香烟的手指,隔空点了点林野放在脚边的、沾满泥水的全站仪箱子。
“你看这玩意儿,”陈大奎的语气带上了一种奇特的、混杂着轻蔑和贪婪的复杂意味,“进口货,德国徕卡的吧?死贵死贵的!精密吧?高科技吧?屁用!”他嗤笑一声,肥厚的嘴唇撇了撇。
“再精密的玩意儿,它也只是个玩意儿!是死的!关键是什么?”他猛地提高了音量,身体前倾,目光灼灼地盯着林野,像是要传递什么不得了的“人生真谛”,“关键是用它的人!是让它怎么‘活’起来的人!”
他重重地敲了敲桌面,发出沉闷的响声,然后伸出那根粗短、指甲缝里嵌着黑泥的食指,用力地、一下下地点着全站仪那被泥水包裹的黑色外壳,发出“笃笃”的闷响。
“就说这全站仪,它再准,能准得过人心?能准得过关系?”陈大奎的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带着浓重市侩和鄙夷的冷笑,压低了声音,却又恰好能让林野听得清清楚楚:
“上个月!就上个月!张明他爸,知道吧?咱们厂物资处的张处!”他刻意加重了“张处”两个字,强调着权力的分量,“人家批条子,一口气批了十台!崭新的,跟这个一模一样的高级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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