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深吸一口气,几乎是贴着墙根,带着几分战战兢兢凑上前去,双手小心地递上介绍信。他的心擂鼓似的在胸腔里狂跳,手心里全是黏腻的冷汗,把那张薄薄的介绍信都沁出了几个汗湿的褶皱。
孙工长鼻孔里“哼”了一声,才懒懒地抬眼,那目光如同一束粗粝的探照灯光,倏地扫过来,落在他那张还算干净、甚至还带着点未经风霜的学生气的脸上时,那本就拧着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像是要把林野这陌生脸孔给碾碎。“林野?培训班的‘优秀学员’?”他嗤笑一声,尾音里满是轻蔑,“老子这儿不认那狗屁纸片子,只认实打实的力气和手底下真功夫!”说着,他用那双指节粗大的手随意一戳,介绍信便被戳得微微一颤,随即又被他“啪”地一声随手掼在桌上,那桌面早已油腻污浊,瞬间便给信纸染上了一层油彩与灰尘。“去!换上工服,滚去库房领家伙!今天,跟二车间一块儿换轨!听见没有?!”那最后一句,又恢复了之前的雷霆万钧。
库房在工区驻地旁边,一个更阴暗、更潮湿的地方,散发着浓郁的霉味和机油味。管理员是个跛脚的老头,头发花白,眼神浑浊,正蹲在地上用油桶煮着什么,大概是中午剩下的饭菜。他抬起头,瞥了林野一眼,没好气地扔过来一套工装。
林野接住,入手沉甸甸的,带着一股浓烈的汗馊味,仿佛能闻到上面残留的主人的体味。他展开一看,工装又脏又旧,袖口和领口都磨破了,颜色暗淡,像一块浸透了油污的抹布。还有一双硬得像铁板、鞋底已经磨偏的劳保鞋,以及一把沉重的液压起道机手柄和一个满是油污、握把都快掉了的扳手。“拿好!丢了扣钱!” 老头瓮声瓮气地扔下一句,又低下头去看他的油桶了。
林野笨拙地换上不合身的工装,那衣服像一只巨大的麻袋套在他身上,松松垮垮,袖子太长,裤腿也肥大,走起路来呼啦作响。硌脚的劳保鞋让他每走一步都像踩在石子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他扛着沉重的工具,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换轨作业点——一段位于小半径曲线、路基松软的“烂地段”。一路上,他看到几个穿着同样肮脏工装的工人,有的推着满载道砟的小车,有的扛着沉重的钢轨,步履蹒跚,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被抽走了灵魂。
现场如同一个真实的战场,混乱而嘈杂。巨大的新钢轨躺在路基旁,像两条沉默的巨蟒。旧钢轨已经被切割开,断口处冒着白烟,散发出刺鼻的铁锈味。十几号人喊着“嘿哟,嘿哟”的号子,用长长的撬棍、液压起道机奋力将旧轨拨开。铁轨在巨大的外力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呻吟,仿佛随时会断裂。汗水、油污、尘土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灰黑色的泥浆,沾满了每个人的脸和工装。
“使点劲!后面的人再加把油!”
“对,就这样,别松劲!”
“小心点,别砸了脚!”
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汇成一片混乱的交响曲。林野被指派去拧紧新轨扣件螺栓。他学着旁边一个老工人——姓王,外号“王铁头”——的样子,把沉重的液压扳手套在螺栓上,按下开关。机器发出刺耳的“嗡嗡”声,巨大的扭矩震得他虎口发麻,手臂像要被撕开一样。他咬紧牙关,一个接一个地拧。汗水很快浸透了工装,后背湿漉漉的,贴在皮肤上,又黏又痒。汗水流进眼睛里,带来一阵阵火辣辣的疼,他只能不时用手背去擦。
他看到阿达克在不远处,正赤着上身,古铜色的肌肉随着动作虬结跳动,像一头不知疲倦的公牛,吼声震天,每一次发力都带着一种原始的力量感。他正用撬棍将一根沉重的轨枕撬离原来的位置,那股子蛮力让周围几个老工人都有些忌惮。看到林野,阿达克咧嘴想打个招呼,刚要开口,却被孙工长一声怒吼打断:“看什么看!都他妈干活!少他娘的废话!”
扎西则沉默地操作着一台液压起道机,动作精准而稳定,每一次起道都恰到好处,将道砟紧紧地压实在线路底部。他额头上的青筋因为用力而暴起,但眼神依旧平静,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不起波澜。他偶尔会抬头看一眼林野,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仿佛在评估这个新来的年轻人能坚持多久。
林野内心OS:“这就是铁轨的‘铁律’吗?冰冷,坚硬,不容置疑。在这里,只有体力,只有服从,只有沉默地干活。那些在培训中心学来的‘优秀’,在这里一文不值。我就像一颗小小的螺丝钉,被拧进了这条巨大的钢铁长龙里,从此只能跟着它的节奏,轰隆隆地向前,直到生锈,直到脱落。”
他正想着,突然感觉脚下踩空,整个人向前踉跄,手里的液压扳手差点脱手飞出去。他赶紧扶住旁边的钢轨,才稳住身形。原来是路基上的泥土有些松软,加上汗水打滑。
“他妈的!没长眼睛啊你!” 孙工长的怒吼像炸雷一样在头顶响起,比刚才更加刺耳,充满了暴戾。“新来的就他妈这么不中用?这点小事都搞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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