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个学生,一字一句地说道:“今天这堂课,测不准,没关系!发现问题,下次改正!但我要你们记住的是:工程测量,核心在人,不在器! 再先进的设备,也需要扎实的基本功和一颗沉得下去的心!在资源有限、条件艰苦的地方,把手里的‘烂牌’打好,才是真本事!这才是我们‘北方铁院’要教给你们的第一课——在匮乏和粗糙中磨砺精度,在忍耐和务实中锤炼技术!”
张工的话,像一记重锤,敲打在林野的心上。他之前的不满和怨气,在张工那沉甸甸的经历和话语面前,显得如此幼稚和苍白。是的,设备落后,环境恶劣,教材脱节,老师或脱离实际或好高骛远……这些都是冰冷的现实。但张工点出了一个更残酷、也更核心的现实:抱怨没有用。在这个系统里,在未来的工地上,资源匮乏、条件艰苦是常态。真正的“第一课”,不是学习那些高深的理论或操作最先进的设备,而是学会在最差的条件下,用最笨的工具,完成尽可能精确的任务!这是一种被逼出来的生存技能,一种在夹缝中求生的“技术”。
他回想起父亲的话:“别怕吃苦。”回想起老周麻木的“熬”。张工此刻的教导,似乎用一种更积极、更技术化的方式,诠释了这种“吃苦”和“熬”的内涵——在困境中磨砺技术,在忍耐中寻求精度。
林野默默低下头,再次看向那台老旧的DS3水准仪。它不再仅仅是一件破旧的工具,更像是一个沉默的导师,一个来自基层最真实、最粗粝世界的象征。他蹲下身,开始仔细检查脚架的每一个螺丝,用衣袖擦去目镜上的灰尘,动作变得格外专注和沉稳。他不再抱怨仪器的老旧,而是开始思考,如何在现有条件下,把每一步操作做到极致,把读数误差降到最低。
小组其他成员也受到了感染。王海用力踩实了转点位置的泥土,李斌拿出笔,在记录本上重新工整地誊写数据,陈涛则拿着计算器反复核对每一步计算。第二次尝试开始了。这一次,他们花了更长时间整平仪器,反复确认读数,选择更稳固的转点。汗水浸透了他们的后背,阳光晒得皮肤发烫。当最后闭合差计算出来——+4.8毫米!刚好压在张工要求的红线之内!
“好!”张工看着记录本上的数据,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不算明显、但绝对真实的赞许,“这次像点样子了!记住这个感觉!记住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那一刻,林野看着记录本上那个来之不易的合格数字,心中涌起的不是喜悦,而是一种混合着疲惫、释然和沉重明悟的复杂情绪。他明白了,这不仅仅是测量技术的入门,更是踏入这个庞大而坚硬的铁路系统前,烙下的第一枚生存印记。这“第一课”的核心,不是知识,不是技能,而是一种态度——一种在资源匮乏、规则严苛、前路未卜的环境中,如何低下头,沉下心,用最笨拙的方式,在夹缝中完成任务的务实与坚韧。这是一种被现实逼出来的“技术生存论”。
带着这种沉重而复杂的感悟,林野和小组成员收拾着仪器。夕阳将废弃的支线染成一片昏黄。就在这时,一阵熟悉的、带着优越感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一辆崭新的黑色轿车(明显不是学生能负担的款式)停在了不远处的路边。车门打开,那个在测绘社见过的、穿着崭新工装的“小张”——张明,走了下来。他手里没拿任何测量工具,只是随意地扫了一眼正在收拾旧水准仪的林野等人,眼神里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审视和……怜悯?他没有说话,径直走向正在整理三脚架的张工。
“张工,忙着呢?”张明的语气轻松,带着一种熟稔。
“嗯,刚带完实训。”张工头也没抬,继续捆扎着脚架带。
“哦,用这些老家伙带新生啊?辛苦了。”张明笑了笑,目光扫过那台DS3水准仪,语气平淡无波,“我刚从技术科刘科长那儿过来,聊起下个月咱们段里新线路的精测项目。科长说,这次要用那几台新到的徕卡TS16,精度要求很高,得找技术过硬、设备靠谱的人。”他顿了顿,像是随意提起,“我记得咱们社里……好像有台还能用的索佳?要不,也借调过去?给社里同学一个接触高端项目的机会?”他这话看似在提供机会,但语气里却透着一丝施舍的意味,以及更深层的试探——试探张工对那台被他称为“不太稳定”的SET2X的态度,也试探着张工在资源分配上的话语权。
张工捆扎脚架带的手猛地一顿,手背上青筋微微凸起。他缓缓抬起头,看着张明那张年轻、光鲜、带着优越感的脸。夕阳的余晖落在他黝黑粗糙的脸庞上,沟壑分明。他沉默了几秒钟,眼神复杂地扫过旁边那几台蒙尘的旧经纬仪,最终,目光落回张明脸上,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认命的疲惫:“新项目……用新设备好。社里这台索佳……算了,精度指标确实不太稳定了,别耽误了段里的正事。你们用新机器吧,稳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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