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周经理带着保单赶来的时候,苏若雪都已经在宣纸上把《迁移保障承诺书》写了七遍了。
她手指着写着“设备损毁赔付九成”的条款,笔尖用力地在“政府担保”这四个字上敲了敲,说道:“周经理,您瞅瞅,行营的公章明天早上就能拿到手。”说完,她又朝着挤在门口的福兴布厂刘老板那边转过去,“刘叔,您去年的时候,被日本商人烧了半间染坊,那赔偿款可是等了三个月才拿到手。现在可不一样了,有政府给咱兜着底儿,保险公司当天就能定损……”
刘老板那山羊胡子抖了抖,问道:“那要是船翻了可咋整?”
“张记航运的‘金凤凰’号,有双层防水舱,顾少他可是亲自去试过的。”苏若雪从抽屉里翻出一张照片,照片上顾承砚站在装满织机的船舱里,竖着大拇指。
“上个月运的三十台织机,到汉口的时候,那织机连螺丝都没生锈。”
凌晨两点的时候,芦苇荡里的水都没过顾承砚的裤脚了。
他猫着腰蹲在灌木丛后面,眼睛盯着仓库后墙的守卫。
那守卫打了个长长的哈欠,顾承砚看到他的手按在腰间的驳壳枪上,那枪套的皮子油光锃亮的,很明显是刚从当铺赎回来的。
“嘘——”
虎子吹的口哨声就跟夜枭叫似的。
顾承砚从兜里摸出铜哨,放到嘴里含着,“共渡”这两个字咯着他的舌尖。
就在下一秒,仓库的正门传来一阵踢门声,有人喊道:“大岛课长来查货了!”四个保镖骂骂咧咧地就冲了出来,后墙的守卫刚一转身,就被虎子用刀背一下子砸在脖子后面,哼都没哼一声就栽到水里去了。
顾承砚弯腰冲进仓库的时候,看到王买办正缩在角落里,浑身发抖呢,他的金表链还缠在椅腿上。
“收租金?”顾承砚弯腰捡起地上那本日文账本,翻到最后一页,“大岛课长每个月给你五百块,就为了让你拖着不迁移?”说完,他把账本直接拍到王买办脸上,“军统的陈队长就在码头等着呢,你打算跟他交代,还是跟大岛课长说去?”
王买办那身西装的裤裆一下子就湿了一片。
顾承砚看都不再看他一眼,转身就朝着墙角的封条伸手过去。
“顾氏商会”那朱砂印还在,封条下面压着块油布,他把油布一掀开,苏州福源纱厂的织机齿轮就在月光下泛着冷冷的光。
过了一个月,武汉郊外新厂房的上空飘着像棉絮一样的轻云。
顾承砚站在机器轰鸣的车间里头,眼睛盯着第一台纺纱机吐出的雪白纱线,喉咙不由自主地动了动。
他伸手从内袋里摸出个油纸包,那桂花糕早就没了,就剩下一张沾着糖霜的纸,不过他把这纸叠得整整齐齐的。
“顾少!”苏若雪从车间门口一路跑过来,发梢上还沾着棉絮呢,“周老板说第二台织机再过半个小时就能转起来了,刘叔的染缸明天就能进染料啦!”说完,她递过来一张报表,“五十家工厂,设备完好率达到了百分之九十八点七呢。”
顾承砚接过报表的时候,手指尖不小心擦过她手背上的薄茧,那薄茧可是连夜抄写承诺书磨出来的。
他眼睛望着窗外飘起来的青烟,那青烟就像一支指向天空的笔,他对苏若雪说:“若雪,你看。”
苏若雪就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晨雾之中,十二根烟囱正往外吐着淡青色的烟柱,在天空中交织成一张网。
“这可不是终点。”顾承砚的声音掺和着机器的嗡嗡响,说道:“这可是新的开始。”
“叮——”
车间里的收音机冷不丁地发出一阵刺啦刺啦的声响。
顾承砚刚想转身,就听到广播员的声音像一把利刃划开空气似的传了出来:“最新的战报消息,小日本昨天就把徐州给攻陷了,现在正朝着武汉那边推进……”
苏若雪的手指头紧紧地捏住报表的边儿,那关节都变得煞白煞白的。
顾承砚瞅着她耳朵后面淡淡的粉色疤痕,抬手帮她把被风吹得乱糟糟的头发丝儿给理了理。
车间外面的风呼呼地吹着,裹挟着棉絮就扑了进来,落在他的肩膀上,就像那永远也不会停的雪一样。
“去把张阿海和周老板都叫到商会那儿去。”他的声音轻轻的,可却像一块沉到江底的大石头一样沉稳,“得商量商量,咋把这星星之火,再往更南边的地方,烧得更旺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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