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砚心里一酸。
他晓得她昨天夜里压根就没睡觉——打从王会计咽气的那一刻起,她就坐在账桌子前面了,那算盘珠子拨得呀,比打更的梆子声还急呢。
这时候,木匣子上还留着她手心的温度呢,就连最边边角角的封条都是她亲手糊上去的,那浆糊里还掺了朱砂,红得就像一团咋也烧不完的火似的。
“若雪,跟我去码头吧。”顾承砚紧紧地攥着木匣子,“老陈说那些船老大一看到起火了,就都躲在船舱里不敢动了——”
“不去。”苏若雪往后退了小半步,从袖子里掏出一把黄铜钥匙,“我要去巡捕房。刘探长今天早上收了咱们的特务名单,现在也该是他还人情的时候了。”她把钥匙塞到顾承砚的手心里,“这是仓库暗门的钥匙,设备清单就在第三层砖的下面。”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很密集的枪声。
顾承砚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个不停——这枪声是从工厂区那边传过来的。
他心里明白这是陈队长在“演戏”呢,可是听着子弹从瓦檐上擦过发出的那种清脆响声,还是不由自主地紧紧抓住了苏若雪的手腕:“松本的人可有枪啊……”
“我有这个呢。”苏若雪伸出另一只手,把腰间的铜哨亮了出来,“上个月你教我吹的那个‘紧急’调,陈队长说这个声音能传出去半里地呢。”她踮起脚,亲了亲他的下巴,“你赶紧去吧,船可不能等啊。”顾承砚看着她跑远的背影,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就像一根拉得特别紧的弦似的。
他掏出怀表看了看,十一点三十五分啦,离北上就剩下五个小时零二十五分钟喽。
城南老棉仓那边的枪声啊,到寅时三刻的时候就彻底没声儿了。
顾承砚就踩着一地的弹壳走进了仓库,松本正雄的副官被反手绑在棉堆上呢,额角流的血渗进了棉絮里,那红啊,特别刺眼。
“顾先生,您可真有一套啊。”副官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空栈房、假设备,就连着火的都是去年的旧棉纱……”
“我本来还想留你一条命呢。”顾承砚蹲下身子,手指尖在他腰间的日式军刀上敲了敲,“可你不该烧染坊的旧账啊,那可是苏州七十二家织户的工钱呢。”说完,他站起身来,朝着守在门口的陈队长说:“送到巡捕房去,让刘探长审审。”
陈队长应了一声,在拖人的时候,棉堆里骨碌碌滚出一个油布包。
顾承砚弯腰捡起来,打开一看,竟然是一张上海地图,松本用红笔圈了七处地方,全都是他计划转移设备的路线。
“好你个松本。”顾承砚把地图揉成一团,“可惜,你第八处地方圈错。”
天边开始泛起鱼肚白的时候,顾承砚在码头看到了苏若雪。
她站在最后一艘货船的甲板上呢,头发梢上沾着晨露,怀里还抱着那个檀木匣子。
船老大蹲在桅杆下面抽烟呢,看到他来了,就把烟头往江里一扔,说:“顾少爷,货都装好了,就等您一声令下了。”
“开船!”顾承砚紧紧攥着苏若雪的手,手心里全是汗水,他低声说道:“咱们去南京。”
火车站月台那儿,黎明前的汽笛声特别刺耳。
顾承砚眼睛盯着铁轨那头刚刚冒出来的晨曦,喉咙里就像堵着一团湿漉漉的棉花似的,难受得很。
苏若雪就靠在他的肩膀上,手指不自觉地在他手腕上那块月白色的护腕上摩挲着。
这护腕可是她连夜缝出来的,那针脚歪歪斜斜的,但是在她心里啊,可比什么珠宝都要贵重得多。
“这一去啊,说不定就再也回不来喽。”顾承砚的声音轻飘飘的,就像晨雾里的一小团棉絮似的。
苏若雪抬起头来,睫毛上还挂着细细的小水珠呢,她说道:“你在哪儿,哪儿就是我的家呀。”说完,她就从兜里摸出一块桂花糖,塞进顾承砚的嘴里,接着又说:“上个月我在城隍庙求了个签,签文说‘双木成林,火尽春生’呢。”她还伸出手指,把顾承砚嘴角的糖渣轻轻蹭掉,“等春天到了,咱们就在顾氏绸庄的门口种上一片梧桐树。”
这时候,汽笛拉响了长长的鸣声。
列车喷着白色的蒸汽驶进了月台,车厢的玻璃上蒙着一层白白的雾气,就像一块没擦干净的镜子似的。
顾承砚扶着苏若雪上了车,刚一转身,就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沉闷的响声,那声音是从城南方向传过来的。
他眯起眼睛往那边看,就瞧见天边腾起了一团火光,那火光一下子就把刚刚有点泛白的天色染成了血红色。
“那是松本的特务据点呢。”苏若雪顺着他看的方向望过去,嘴角微微往上翘了翘,露出一个很淡的笑容,“刘探长今天早上就说过,要把那个脏地方给烧了,给王会计报仇。”
列车慢慢启动了,顾承砚看着窗外那些往后倒退的房屋,突然感觉自己怀里抱着的檀木匣子好像重了一些。
苏若雪就靠在他的肩膀上打盹儿呢。
她头发里散出的茉莉香,跟火车头那股子煤焦味混在一块儿,嘿,这味道可比啥香水都香。
正赶上车轮轧过铁轨接缝,“哐当”一声的时候,车厢一下子就暗下来了。
顾承砚后脖子那儿感觉凉飕飕的——这是停电了啊。
他伸手往腰那儿摸手电筒,手指尖碰到个硬东西,原来是苏若雪塞进去的桂花糖纸呢,还带着她的体温呢。
往窗外看,晨雾里头好像有黑影“嗖”地一下闪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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