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密室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周掌柜的眼镜都滑到鼻尖了,陈理事在桌子底下把手攥成了拳头。
苏若雪走到顾承砚身旁,悄悄碰了碰他的手背,感觉他的手凉飕飕的,就像在腊月里泡过井水一样。
“散了吧。”顾承砚转身把密室用来透气的小窗推开,晚风吹进来,还带着茉莉的香气,“赵老板,明天早上辰时三刻,汇丰银行后面的巷子里见。”
赵老板小心翼翼地把报表塞进怀里,临出门的时候又回过头来说:“顾少爷,您难道就不怕林先生被逼急了乱咬人吗?”
顾承砚看着窗外一盏盏渐渐熄灭的灯,手里把玩着蓝玻璃渣转了个圈,说道:“他越着急乱跳,他的狐狸尾巴就露得越明显。”
等到最后一个脚步声在楼梯口消失了,苏若雪才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问道:“你刚刚说照片……”
“他这是在试探我查到什么程度了。”顾承砚从怀里拿出那张照片,放在烛火上慢慢烤着,林先生那张笑脸慢慢就卷起来变成灰了,“可是他不知道,真正的局啊,从苏记残章重新出现在报纸上那天就已经开始了。”窗户外头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动静,“咚——”这么一下,惊得几只夜里的鸟儿扑棱棱飞起来。
顾承砚一下子就停住了,眼睛死死盯着窗外的梧桐树。
那树影里头啊,好像有个黑影晃了一下。
苏若雪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正打算说话呢,楼下突然就传来张叔扯着嗓子喊:“少东家啊!门房那边收到个包裹,说是……说是山本商事送过来的!”
张叔这一嗓子,一下子就把这密室似的安静给打破了。
这时候,顾承砚的手指头还沾着照片烧剩下的灰。
苏若雪手腕上的银镯子在门框上磕了一下,发出轻轻的声响。
他俩就跟约好了似的,几乎同时朝着楼下冲过去。
那木头楼梯被踩得嘎吱嘎吱响,就像一根拉得紧紧的弦。
门房那儿的煤油灯,在过堂风里晃悠,照见有条案上放着个用青布包着的东西,还扎着特别显眼的菊纹缎带。
顾承砚刚要伸手去拿,苏若雪一下子就按住了他的手背,说:“先等等。”然后她弯下腰,鼻子都快碰到那缎带了,说:“这是山本商事专门用的吴绫,染这个菊纹得多花十文钱呢——他们这就是故意想让咱们知道是谁送的。”
顾承砚伸出手指敲了敲包裹,里面传来硬东西碰在一起的那种闷闷的响声。
他解缎带的时候动作特别慢,就好像在剥一层紧紧绷着的茧似的。
等那个鎏金招财猫咕噜噜滚出来的时候,苏若雪一下子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猫爪子里紧紧抓着半截带血的绸子,正是顾氏新做出来的湖色双宫缎。
“这是警告。”顾承砚用手指头肚儿擦了擦绸子上的血渍,说,“他们这意思就是,要是动华通,那就是要他们的命。”他一抬头,眼底就像燃着冷火似的,说道:“嘿,来得可真是时候,省得我再费心思找借口去激他们发火了。”
苏若雪把招财猫又推回包裹里,手指头在猫耳朵上使劲按了一下,说:“明天让张叔把这个东西送到《申报》去,再附上一张纸条,就写‘日商拿血绸吓唬爱国的商民’。”她转身的时候,头发梢扫过顾承砚的下巴,又接着说:“你不是想要制造舆论吗?他们这可是自己送上门的把柄,正好拿来用。”
顾承砚忽然就笑了,伸手帮她把被夜风吹乱的鬓角整理了一下,说:“苏账房你这借花献佛的招数啊,比我想的还要厉害呢。”说完,他弯下腰把包裹捡起来,又说:“先把这东西收着,等把英资那边的事儿挑起来了,再拿这个出来添把火。”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在上海总商会那雕着花的大厅里,茶碗碰撞发出的清脆声音,把屋檐下的麻雀都给惊飞了。
顾承砚躲在屏风后面,就看着陈理事“啪”地一下拍桌子站了起来,冲着王司长就说:“王司长啊,上个月我那天福布庄的生丝报关的时候,您说什么‘查验的流程太麻烦了’;这个月顾氏绸庄的双宫缎要出口呢,您又说‘关税的细则还得再核实’。可是山本商事的倭缎进港的时候,怎么就老是能‘特殊情况特殊办理’呢?”
王司长穿着官靴在青砖地上来回蹭,那声音可刺耳了,他额头的汗都把瓜皮帽给浸湿变软了,嘴里还说着:“陈老板,你这是什么意思?海关总署是有规定的……”
“规定?”赵老板“哐当”一声把茶碗重重地砸在桌子上,震得那装瓜子的碟子都跳起来了,他接着说:“我有个兄弟在吴淞口当巡丁,他说山本的货单里老是夹着一张‘华通银行的担保函’。”你说这担保函,是给他们担保东西都是真货,还是担保关税能少个三成啊?”
屏风后面的顾承砚掏出了怀表,这时候秒针刚刚走过数字“9”。
他心里明白着,这个时候汇丰的马库斯正拿着那份半真半假的报表,在大班室里摔咖啡杯发脾气呢;法商东方汇理的经理也正让人翻查华通这近三年的汇兑记录;而王司长背后的华通啊,现在应该是在给海关总署发加急电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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