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子时,都督府衙内,昏暗的灯光下,陆秉披着一件薄薄的衾衣卧在榻上,烛火照亮他花白的双鬓,与年初时不同,脸上微微蜡黄的皮肤,不再精神蕴红,横叠的一道道沟棱显得特别沧桑,就连平时如电的双目都如蒙上了一尘薄灰,失去了原来的光亮。
此时的他正侧耳细细听着沈赫奏告密报,他听得认真,还未等沈赫说完,那苍白的脸上凝结的两道眉越拧越紧,忽然陆秉感觉眼前一片混浊,昏暗的灯光让人看不见四周,让他莫名地有些心烦意乱。
于是他伸出手来,用他那半寸多长的指甲胡乱拨弄了一下手边的灯盏,灯芯便带着烛油霹雳啪啦地升起一束微弱的火光,摇曳的烛火在不经意地飞溅在陆秉的指尖,引起他“嘶”地一声痛呼。
然而那烛火只在短暂晃动很快又恢复了原本昏暗的样子,陆秉正想再伸手去拨弄灯芯,手却停在了半空,转头去看跪在地上的沈赫,抬起的手终是垂了下来,面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许久才叹了一口气,淡淡说道:“沈左使,起来吧…”
:“谢都督。”
沈赫应了一声站起身来,再看向陆秉时,发现在都督的脸上竟有一种既悲凉又不安的复杂神色,沈赫不敢出声,只默默地站在下首等待着。
听沈左使所言,右使王顺之竟是严世蕃安插在自己身边的耳目?!想来也对,王顺之在自己手下多年,他的性格陆秉最清楚不过,虽然他平时总是面带微笑,看似人畜无害,其实私底里器量不大,对什么事都是睚眦必报,非是徐太师那种表面迂腐的人能买通得了的。
对于王顺之隶属哪派,陆秉其实多多少少在心里预感过,只是他没想到,沈青浦竟是裕王那边的人!他明明看起来是那么的正派,那么的不屈于人!他来到自己身边,从来都没提过当初以命相救的恩情,有时不开心了还要求回到会宁老家去,他一直费尽心机挽留,如此看来,他来到自己身边究竟有何目的?既不想加官进爵,也不想表忠心谋求自己的信任,什么也不做,还看不出一点害处,莫非真是徐太师想要安插眼目这么简单?
在别的官衙安插自己的人算不得什么出奇的事,就是他陆秉,在朝廷多个府衙里不也安插了不少耳目么?甚至于三品以上的官员家中都有锦衣卫的人。
:江渚白发渔翁,独卧垂钓冷风。
重蓑衣,笠草空,
应是闲情之中,无人知我满心忧忡…”
陆秉低低地吟唱,烛火下一种说不出的苍凉布满了他脸上纵横交错的纹沟,与他那蜡黄中微显苍白的脸色相衬下,不由得让沈赫觉得,都督他竟真的老了!不过两个奸细,便让他显露出这样无力、惴惴不安的神色,他一直都是那样的左右逢源,春风得意!好似就是严首辅也动不了他半分,如今看起来却是判若两人,然而这也只是不到一年光景!
昏暗的烛火让人感觉周围特别的沉重,一只手扶着额头,指尖轻轻地按压疼痛跳动的地方,陆秉沉默许久,终是垂手有些吃力地站起身来,走到屋中的一个箱子前,只听到“咔嗒”的一个金属碰撞木板的声响,箱子被打开,定睛看去,箱子里竟有金块在烛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芒,晃得沈赫的眼睛好一阵炫晕。
:“都督,这是…?”
沈赫面露惊诧,陆秉并没有回答,意外地用一种非常慎重的声音问道:“赫儿,你说裕王和景王究竟谁会登上大位?“
沈赫闻言不由得惊得瞳孔一缩,慌乱答道:“属下不管妄议!”
陆秉并不理会沈赫的慌张,忙摆手道:“此处又没有外人,赫儿尽管说便是了。”
沈赫暗用内力侧耳细听,确定周围确实没有人才抬头迎上陆秉的眼睛,那眼里有着信任与希冀。
沈赫来不及细想陆秉这突如其来的亲近,毕竟从前都督大多数都是叫的他沈左使,沈赫也不敢回答他的问题,只满脸惊疑地看着陆秉。
:“如赫儿所说沈青浦是裕王那边的人,王顺之是严世蕃的耳目,而严世蕃又与景王一党,如此一来…”陆秉说到这顿了顿,看着沈赫意有所指继续道:“二王都在本督这里安插了耳目,本督明白他们自然是为了日后图谋,而本督非是万不得已,是不能随意站队的…”
箱子里的黄金在烛火下发出的光亮映照在屋里两人脸上,陆秉满脸沧桑显得十分疲惫,或许,不是为了整个陆家兴衰,他早该辞官退隐了,几十年的经营他早已身心疲惫到不堪重负,但他知道,他还是不得不承受着,不得不继续谨慎小心。
侍君侧,可不单单只是为了谋官位。
两人沉默半晌,陆秉终是长长地叹了口气,把手沉沉搭在沈赫的肩上,定定地看着他,面有苦涩地p道:“赫儿,别人都以为我陆秉善于献媚邀宠,手执锦衣卫满手血债,可赫儿是知道本督是怎样的人对不对?“
不同于以往的凌厉,此时的陆秉反倒多了几分优寡柔肠,沈赫心下疑虑,说不出是哪里奇怪,总之陆秉与他一直以来印象里那个总是英武伟岸的都督太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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