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三十八年冬,北疆饿殍盈野,辽东道旁榆树尽作白骨色。饥民剜目而啖的骇闻随朔风卷进九重宫阙,却消弭在湖广梅岭倭寇焚城的八百里加急战报里。紫禁城角楼铜铃在寒风中呜咽,似万千冤魂恸哭。
戌时三刻,陆秉勒马驻足于严府朱漆兽环前。府内丝竹穿透三重门墙,教坊司新制的《飞燕绕梁》曲调裹着暖香,将长安街积雪都熏得酥软。他望着飞檐下错金“严府”匾额,忽记起三日前通州驿站呈上的密报——饿殍腹中尽是观音土,撑裂的肠肚里渗着青灰色泥浆。
:"阁老这曲《飞燕》,倒比西苑仙坛的醮乐更得道韵。"
陆秉接过汝窑天青盏,茶汤里浮着进贡的明前龙井。严嵩银须随笑声颤动,烛影在仙鹤补子官服上投下巨禽般的暗影:"陆都督深夜造访,老夫有失远迎。"
更漏声突止。陆秉指尖抚过绣春刀吞口处的蟠螭纹,颇有深意地道:“阁老客气,陆秉也不愿深夜叨扰,只是下次,这样的事阁老还是小心为好…”
严嵩目光一凛,陆秉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本账册。
随即有仆人接了过来,严嵩怀疑的目光翻开账本,不过翻了几页突然混浊的瞳孔一颤!那上面竟记录着江州这么多年来岁银的清楚账目!
长安街上五更梆响,镇抚司诏狱传来铁链拖地声。沈赫立在滴水檐下,飞鱼服上的金线在火把中泛着冷光。
陆秉推开雕花槛窗,有流星坠在严府飞檐的嘲风兽吻上。夜总是这般浓黑,二十年前杨仲芳的血没能染红它,今夜郑毅的命,大约也只能凝作诏狱砖缝里又一抹暗赭。
***
杭州城外,春色青青,西湖边上的山峰不与京城高山巍峨相同,烟蒙细雨中,弯弯曲曲的峰峦层层隐隐叠叠,真是好一派江南烟雨春色!
烟雨中,来了几个不速之客,为首一人一身红色飞鱼蟒袍,腰间别着黑色飞鱼纹刀鞘,百褶的衣摆拂过江南三月弯长的细草,抖落了草上的露珠。
这是一个身长健硕的男子,迈着深沉有力的步伐,黑色幞头下一张还透着几分少年轮廓的脸庞,他的皮肤像养在居中的少年,乌黑的剑眉与那带着寒气的眸子让人不敢直视!他的神情很冷漠,与这三月的湖光似是存在两个人间。
北镇抚司沈赫,与几个手下突兀地出现在这春光中,如同几条令人胆颤的游魂。
怀中的追魂册上写着:江州右副都御史郑毅鱼肉百姓贪赃枉法 !圣上震怒,下旨将郑毅七族杀尽。
此前郑氏一族已全部下狱,只等捉拿在外求学的幼子郑玉麟。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罪臣之子怎么可能成为漏网之鱼?不过几日,锦衣卫便能从京城追杀到杭州城,只等翻过西湖到达余杭,就能找到藏在家奴家中的郑家幼子。
又过半日,沈赫与手下在在小乡村外和郑玉麟和护送他的家仆狭路相逢,随从见到为首的沈赫,立即被他身上红色的飞鱼服染红了瞳孔,纷纷露出惊惧之色!
几人面如死灰,颤抖着拔出了腰间的剑,作出抵御状态。
沈赫看了看被家丁挡在身后的少年,略显稚嫩的脸上扭曲地聚满惶恐与惊颤。掏出怀中的追魂册盯着那少年皱眉问道:“郑毅之子郑玉麟是你吧?”
这样一问,少年的脸更白了,嘴角哆嗦着发不出半点声音,甚至那未干的泪痕都在颤抖!
沈赫见状不再废话,摆摆手,身后几人瞬间犹如鬼魂出动迎了上去,和家丁刀剑相击打在一起。
几个家丁武功不错,居然能抵住锦衣卫们的攻击,为首的汉子却趁着间隙飞快抓起那少年,转眼消失在众人眼前。
沈赫见状不由分抽出绣春刀追赶,却被几个家丁拼死拦住,甚至不顾身体被人刺中也要拦在沈赫的前面!
眼见少年被带走不见,沈赫心下恼怒,如狂风骤雨般使出刀招,不过几招,绣春刀便刺中了几名家丁,刀光所到之处,血花如一朵朵梅花绽放,不消半刻,几人就都倒在下去,只有绣春刀上的残血从锋利的刀口划落。
:“飞云留魂步?!长明宫也胆敢和锦衣卫作对?!”沈赫恨声施展轻功飞身追了出去。
沈赫此时不过二十三四,年纪轻轻便能从训练营辗转成为从四品的锦衣卫镇抚司左使,除了坚忍的性格外,还有他异于常人的五识,这对于练武来说也比常人更省许多的心力。
便是这高超的武功,非常人所比的五识,只一柱香的时间就已追上了汉子和少年。
此时他们已经来到了西湖渡头,从那身红色出现在视线里,汉子眼里除了惊讶与惊惧,更多的是厌恶!
锦衣卫的狗鼻子倒是挺灵!
放下手中的少年,汉子冷笑道:“人人都说锦衣卫是恶犬,不管好坏盯上都得咬死,看来今日是难逃尔手,可惜了…”
汉子看向那被吓得胆战心惊的少年,见他面无血色又道:“你父亲是个好人,若不是得罪严嵩又怎会遭此灭顶之祸?本是受人之托前来救你,只可惜,天要灭你,亦要绝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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