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拉德没有说话,其实他是在回忆。他想到狸奴偏过脸亮晶晶的笑意,想到她贴在自己眼睛下的红色火苗,那样的鲜艳那样的闪亮,仿佛在她的眼角跳动。
“这会是特别棒的一夜。”赭发少女曾经说过,她蜜色的眼睛里闪着熠熠的水光。
她是在感动吗?是在快乐吗?
还是在悲哀呢?
因为这是那样惨烈,那么不幸的夜晚。
“怎么不说了?”
格拉德回过神来,语调平静:“不是死掉了嘛。”
“那好像也没有什么好问的。”
薇薇安似是一噎,在意识到他在说什么话的时候,后面的话也确实说不出来了。想要针对对方的,有关于的嘲讽,或是挖苦,在这个时候似乎都失了效。或者说,说出来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还真是这样啊……”
薇薇安轻声喃喃。
像是他们说的那样,面前的这个青年 ,是再冷心冷情不过的。和他说这些话,薇薇安都要觉得自己可笑起来。
她扯动嘴唇,正想要笑,却后知后觉地感到疼痛来。那个人抬起那样锋利的斧头,劈断了她的身体。她连一点反抗都做不到。她的反抗对这些外来者也从来没有用处。
她早就知道这美好的虚幻会在一天迎来终结。
可为什么还是要因此难过,因此掉眼泪呢?
深红色的天鹅绒布再次合拢,最后一场剧目也宣告结束。观众席上鸦雀无声,死亡使得他们寂静,每张呆若木鸡的脸都曾经见证过死神。
不算柔和的风吹过,外面有很多亮得过头的星星。
格拉德掀开帐篷,那风也越发凛冽起来。一片空白,像是有什么东西轰然倒下,随后破碎的声音。吵得耳朵怪疼。
格拉德闭上眼睛,觉得自己的身体好轻。恍惚间好像看到了什么明亮的东西。他知道那是什么,他甚至能够听到那东西靠近时响亮的欢笑,与背后的烟火于夜幕中绽放的炸响声。
那是赭发少女一辈子都没看到的游船。
“你真的没有来看我。”
狸奴的声音轻快,听不出嗔怪,反而雀跃更多些,“真是无情呀。小骑士。”
“我想要幻境快点结束。”格拉德平静地说。看到对方回过头来,招呼他坐下。
狸奴身着乳白色的长裙,几乎要盖住膝盖。那是一条看不到底的河,但游船的光亮使得荡漾起的涟漪泛起了暖色。
少女的小腿泡在水里,风拂起裙摆露出的皮肤苍白。她不甚在意地撇掉溅到膝盖上的水珠,偏过脸看他。游船的光影把她的侧脸照得近乎透明。
“就当你是不想看我垂死挣扎太久好了。”她把一缕头发撇到耳后,“毕竟那时候我可是很难看的呢。”
“嗯。”格拉德点点头,似乎是真的这样想。
“是或者不是都没有意义。”狸奴轻声道,蜜色的眼睛里涌动着浓重的哀伤,“这样的失去本来就无法挽回……或者说,本来就会发生的。”
她抬起头来:“那个人是你,其实还挺不错的。”
“什么?”
“毁掉理想乡的人。”
狸奴轻声道,“欸,其实我们根本就不是家人,也根本就没有家人。我们被凑到一起,也只是为了活下去。”
“……”
“我早就知道的。”狸奴道,“我们本来就已经消逝了……已经死掉了一次。总之早晚是要再死一次的。本来这里的一切都不真实。”
“就像我也不是什么真的……人,还是东西?”狸奴偏过头来,“所以没什么好为因此难过的。”
格拉德抿唇,没有答话。
“不过看你这模样,真的会因此难过吗?”狸奴戏谑道,“怕不是终于得偿所愿,而在心里痛快地偷笑吧?”
“我……”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的。”狸奴打断他的话,轻快地说,“毕竟是我喜欢的人嘛。其实你也很在意我们吧?”
“只不过呢,你的在意在他人的衡量标准里,也算不得什么……”
“但叫着虚无的乌托邦迎来终结,解放其中的每一个人……”
狸奴轻轻地笑了:“那不也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吗?”
她这样说完的时候,那闪着暖黄亮光的游船终于靠近了。赭发少女闭上了眼。风变得凛冽起来,飒飒吹起了她的头发。暖黄色的光像是在她的发梢中摇曳着舞蹈,鲜活漂亮。
“我有没有和你说过?!”狸奴忽地回过头来,大声喊,“我的故乡里,也有这样的游船!”
“在纪念逝者的日子里,他们就会烧纸船来……”
“那时候的游船……这里的所有游船……”
“其实都是要给我的!”
她这样说,在逐渐发狂的风里撑起一个堪称意气风发的笑来。风把她的头发吹得过分凌乱,却挡不住那双蜜色的眼睛,流淌着阳光一样,熠熠生辉。
格拉德这个时候才生出了对方要永远离去的真实感。可是刚抬起手又收回去了。
她早就逝去了。
他只是见证她又一次的终结而已。
可是那耀眼得,仿佛鎏金的赭色,还是在那一刻深刻地印在了眼睛里,像是烫到他一样,几乎要叫他流下泪来。
……
那是她未曾谋面,已经要忘却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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