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炭火噼啪,却驱不散骤然凝结的寒意。银兰端坐着,清冷的面容上罕见地掠过一丝迟疑与凝重。她深吸一口气,目光直视顾远,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
“顾帅,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可能会……超出您的预料,甚至会让您难以接受。但请您务必听我把话说完。并且,我需要您保证,无论听到什么,都请不要立刻动怒,也不要……怪罪于我,或者,怪罪于夫人。”
顾远闻言,剑眉微挑,心中那根属于顶级暗桩的警惕之弦悄然绷紧。银兰是何等人物?是他麾下曾经最出色的情报管事之一,冷静、缜密、见惯风浪。能让她如此郑重其事地预先告罪,可见她即将吐露的,绝非寻常之事。他压下心头骤然升起的不安,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甚至刻意放松了紧绷的肩膀,抬手为自己和银兰各斟了一杯热茶,动作看似从容。
“银兰,你我之间,何须如此见外?”顾远将茶杯推过去,语气尽量平和,带着安抚的意味,“我顾远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这些年,什么风浪没见过?你放心,我情绪稳定得很。说吧,无论是什么,我都听着,绝不为难你。” 他甚至努力扯出一个看似轻松的笑容,试图缓和气氛,但那笑意并未抵达眼底。
银兰看着他故作镇定的样子,心中暗叹,知道这层平静即将被彻底打破。她不再犹豫,开始了叙述,声音平缓,却像一把钝刀,开始缓慢地切割事实的外壳:
“这些天,我与夫人朝夕相处,能真切地感受到,她心底深处,对顾帅您的爱意,从未真正熄灭过。那是一种近乎本能的依恋和牵挂。” 她先定下基调,以免顾远在后续的冲击中彻底失控。
“但是,”她话锋一转。
“每当我试图触及她失踪那几年的核心经历,尤其是关于他们母子是如何获救、又如何辗转到了许家商会这一段时,夫人总是下意识地回避,言辞闪烁,仿佛有千斤重担压在心头,难以启齿。”
她举了一个具体的例子:“我曾多次,以关心她过往伤势为由,提起当年我们搜寻的细节。我说,‘夫人,您不知道,那天我们找到那片荆棘林时,情况有多惨烈。我身受重伤,左耀统领更是奄奄一息。我们在荆棘边缘,发现了赫公子掉落的一只小虎头鞋……当时,我们以为找到了希望,发疯似的围着荆棘林寻找,甚至不顾危险派人深入探查,可……除了那只鞋和血迹,什么都没有……夫人,你们当时,究竟是怎么逃出去的?又去了哪里?’”
银兰模仿着当时关切又带着探究的语气,然后看向顾远:“每当我这样问,夫人的眼神就会瞬间变得空洞而恐惧,她会紧紧攥住衣角,要么岔开话题,要么就只是流泪,喃喃说着‘记不清了’、‘太苦了’之类的话。那种反应,绝不仅仅是劫后余生的恐惧,更像是一种……掺杂了巨大愧疚和难以言说秘密的痛苦。”
她停顿了一下,给予顾远消化信息的时间,然后才凝重地说道:“我利用这些时日的亲近,旁敲侧击,费尽心思,才终于从她零碎的话语、偶尔失控的情绪以及一些不经意的细节中,拼凑出了大概的轮廓。顾帅,这个真相……真的很沉重。它关乎夫人的清白,关乎她的绝望,也关乎……一些阴差阳错的误会。您,真的确定要听吗?”
顾远的心,在银兰冷静而细致的描述中,已经一点点沉了下去。他了解银兰,她不是危言耸听之人。她如此谨慎,甚至带着怜悯的眼神,让顾远那属于暗桩首领的直觉疯狂预警——真相,恐怕远比他想象的更加残酷和复杂。然而,正是这种残酷和复杂,像磁石一样吸引着他。多年的暗桩生涯,早已让他养成了一种不弄清真相绝不罢休的偏执。加上对清洛深沉的爱意与巨大的愧疚交织,他迫切地需要知道,她究竟承受了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茶杯壁,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银兰,说吧,慢慢说,我听着。把所有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他的眼神瞬间锐利,已然进入了分析情报的状态,试图从银兰的每一句话中剥离出关键信息。
银兰见他态度坚决,便不再犹豫,开始了核心的叙述:
“夫人和赫公子如何获救,以及最初到达许家商会的过程,与金先生之前转述的、以及许会长所说的,大致无异。最重要的转折点,确实就发生在许家商会。”
她首先肯定了许博涵叙述的表面真实性,然后才开始深入剖析其下的暗流:“许会长此人,确有鬼才。他广泛接收流民,以工代赈,既解决了劳动力问题,又积累了人望和资本,商会因此迅速壮大。夫人初到商会,举目无亲,身体又带着重伤初愈的虚弱。她日夜思念顾帅您,想念失散的长子??儿和幼女攸宁,这种思念如同蚀骨之蛆,啃噬着她的心神。”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喜欢辽东邪侠请大家收藏:(www.qbxsw.com)辽东邪侠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