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西庑的状元碑林里,青苔爬满了天圣八年的榜眼碑。陈砚秋的指甲刮开苔藓,露出底下被刻意凿毁的姓氏——"冯"字只剩三点水旁,石屑里还嵌着几粒朱砂结晶,在雨中泛着血光。
"《玉堂杂记》载:冯京榜眼及第,同年冬暴卒于崇文院。"赵明烛的银簪挑开碑座下的蚁穴,簪尖带出半截焦黑的指骨,"但没说校书阁失火烧死的是七人。"
陈砚秋数着骨片上的灼痕。七道焦纹排列如北斗,每道纹路里都填着青金色颜料——正是御用画师绘制星图时专用的密陀僧混合料。当他把骨片贴近耳边时,隐约听到风穿过孔洞的呜咽声,像是谁在背诵《春秋》僖公十四年的传文。
薛冰蟾的机关手甲"咔嗒"转动,精钢指尖放大碑阴的铭文。看似歌颂皇恩的文字间,藏着用矾水写的密记:"冯君临火诵《洪范》,五事未终而梁折"。更骇人的是,这些隐文字迹与陈砚秋在秘阁见过的状元卷批注笔迹完全相同。
雨势渐急。水帘冲刷着明道元年的榜眼碑,露出碑侧一道裂缝。赵明烛的异色瞳骤缩——裂缝中渗出靛蓝色液体,遇雨不化,在石面上蜿蜒成《尚书·说命》的句子:"惟口起羞,惟甲胄起戎"。
"是朱砂墨中毒的症状。"薛冰蟾的手甲接住一滴蓝液,放大镜片下可见悬浮的辰砂颗粒,"当年太医局记录,明道榜眼误饮丹砂水,死时七窍流蓝汗。"
陈砚秋的断钥突然发烫。钥匙尖端自动插入碑座下的锁孔,转动时带出"咔嗒"机括声。整块石碑向后移开三尺,露出地穴中七盏青铜灯——灯油早已干涸,但每盏灯腹都刻着《周易》卦象,排列顺序正是当年崇文院大火前,冯京最后校对的七卷《太平御览》编号。
"看灯芯。"崔月隐的青色袍袖拂过铜灯。灯盏中央没有寻常的棉线,而是竖着根细如发丝的青铜钉,钉帽上阴刻"天圣八年制"。当她试图拔出钉子时,七盏灯突然同时发出啸叫,声如举子考场呕血。
地穴深处的积水映出扭曲人影。陈砚秋俯身望去,水面竟显现出秘阁《状元图赞》缺失的画面:冯京临死前将某册书卷塞入崇文院地砖下,砖缝里渗出靛蓝液体,在空中凝成"黜落者当为文曲"七个字。
"第七位榜眼的葬处。"赵明烛的银簪指向西北角最矮的灯盏。这盏灯底座压着片鱼鳞笺,上面用血画着皇佑元年殿试的座次图——陈砚秋的位置被朱砂圈出,旁边批注:"当为榜眼,然韩公曰'寒门不可居上'"。
雨水中突然混入墨香。陈砚秋抬头看见碑林上空盘旋的乌鸦群,鸟喙里衔着燃烧的纸片——正是金明池大火中飘散的科举档案。一片焦纸落在他掌心,残存文字记载着宝元二年榜眼的死因:"暴卒于锁院,尸身握《春秋》残卷,指节嵌青铜钉三枚"。
薛冰蟾的手甲突然射向最高处的天圣碑。钢索缠绕碑顶的螭首,将她整个人吊到空中。精钢指尖撬开龙嘴,从里面取出卷蜡封的《崇文院灾异录》——记载大火当日,有七名书吏看见冯京在烈焰中挥毫疾书,墨迹遇火不焚,反而在烟尘中组成《洪范五行传》的句子。
"七灯对应七魄。"崔月隐的罗盘停在"贲"卦上。她突然割破手指,将血滴入地穴积水。血珠接触水面的刹那,七盏青铜灯突然自行点亮,靛蓝火苗中浮现出历代榜眼临终场景:
景佑元年榜眼溺毙墨池,池底沉着三百六十枚带"黜"字的铜钱;
庆历四年榜眼坠马身亡,马蹄铁上刻着《千眼图》的残纹;
皇佑三年榜眼呕血而亡,血书《论语》"民可使由之"句,但"由"字被改为"知"...
陈砚秋肋间的《锁院赋》突然灼痛。皮肤下的文字如蚯蚓蠕动,新浮现的段落记载着父亲当年查到的线索:所有非正常死亡的榜眼,生前最后月都参与过《国朝会要》的编修。
"会要库!"赵明烛的银簪突然飞向国子监东南角。簪影在雨中划出银线,最终钉在《嘉佑会计录》的石碑上。陈砚秋追过去时,发现石碑背面布满指甲抓痕,最深的几道组成个"丙"字——正是他在邓州贡院的考棚编号。
崔月隐的五色罗盘突然爆裂。碎片插入地面,排列成紫微垣星图。她盯着"文昌"星官的位置看了三息,突然撕开自己的青色外袍——内衬上竟绣着完整的《景佑黜落录》名录,每个被朱笔勾销的名字都在渗血。
"七灯缺了一魄。"薛冰蟾从空中荡下,手甲夹着片燃烧的鱼鳞笺。火光中可见笺上记载:崇文院大火前夜,冯京曾秘密誊抄《礼部韵略》的禁忌字集,抄本用七种颜料写成,遇热则显阴阳两版。
陈砚秋的断钥突然自行飞向地穴。钥匙插入第七盏灯的底座锁孔时,整座碑林的地砖开始起伏如浪。三百六十块榜眼碑同时渗出靛蓝液体,在雨水中汇聚成河,流向国子监正中的辟雍殿。
辟雍殿的铜门无风自开。陈砚秋追着文气河流冲入殿内,看见浑天仪模型正在疯狂旋转。仪器的"文昌"星官位置插着枚青铜钉,钉尾连着的银丝通向殿顶——《历代状元图赞》的画轴在此处多出一幅,画的正是七位横死榜眼共聚文渊阁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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