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文院秘阁的檀木香案上,五盏油灯排成五方位。崔月隐从织锦囊中取出五支毛笔——青赤黄白黑五色笔毫在灯下泛着幽光,笔管上分别阴刻着"相骨鉴气辨神析韵测势"十个篆字。
"澄心堂纸。"她指尖抚过案上摊开的嘉佑二年状元卷,麻纸纹理在灯下显出细密的竹帘纹,"但掺了云母粉。"
陈砚秋站在阴影里,看着崔月隐将青色笔毫浸入特制的药液。当笔尖触及卷首"臣对"二字时,纸面突然浮起一层靛蓝雾霭,雾中现出原卷没有的批注:"此子策论多引《孟子》,恐非宰辅之器"。墨色透背而出,在案几上投出个"黜"字的阴影。
"庆历体里藏着景佑笔法。"崔月隐的赤色笔毫扫过破题句,朱砂颜料突然沸腾,在纸面蚀刻出另一层文字——竟是当年晏殊主持省试时废弃的考题《圣人无名论》。更骇人的是,这些隐藏文字的字形与楚星河墨池遗书的笔迹如出一辙。
赵明烛的异色瞳微微收缩。他的银簪挑起灯芯,火焰突然由黄转青,照出状元卷夹层里的绢丝。那些本用来加固纸张的丝线,在火光中竟排列成二十八宿星图,而"文昌"星官的位置正好压在考卷糊名处。
"密陀僧。"薛冰蟾的机关手甲放大镜片咔嗒转动,精钢指尖从墨色中刮下少许金粉,"画院用来调金碧山水的铅丹,掺在墨里可保百年不褪。"
崔月隐的黄色笔毫突然折断。笔管裂开的瞬间,藏在其中的药粉洒在卷尾,显出一方私印——"韩氏家藏"的阳文篆刻,印泥里混着青铜锈。这方印正压在殿试读卷官吕公着的批语上,将原本的"甲上"二字改成了"甲下"。
"看裱褙层。"陈砚秋的断钥划过卷轴边缘。随着糨糊层剥离,夹缝里露出半张发黄的名单——正是《景佑黜落录》的残页,每个被朱笔勾销的名字旁都注着"已补"二字。最下方新增的条目墨迹犹新:"嘉佑二年刘几,以《春秋》义易《孟子》说"。
秘阁突然灌进穿堂风。五盏油灯中的黑色灯焰暴涨,火舌舔到房梁上悬挂的《历代状元图赞》。画轴翻卷间,嘉佑二年状元刘几的肖像突然剥落,露出底层另一幅面孔——正是陈砚秋在邓州贡院地窖见过的守卷人。
"三色绢。"崔月隐的白色笔毫挑起画轴残片,在灯下显出经纬间的异色丝线,"蜀地贡锦的技法,但经线用了契丹的柘蚕丝。"
薛冰蟾的手甲突然射出一枚钢针。针尖穿透画轴钉在墙上,尾端缠着的银丝绷直如弦——丝线另一头竟连着案上的状元卷。随着她手腕翻转,考卷被无形之力提起,在空气中展开成屏风状。透光望去,纸面浮现出纵横交错的红色网格,将文章分割成三百六十个方块。
"《千眼图》的雏形。"赵明烛的银簪点向网格节点,每个交叉处都有针孔大小的焦痕,"礼部用来查雷同卷的秘法,但节点全压在关键论据上。"
陈砚秋肋间的旧伤突然发痒。他解开衣襟,发现《锁院赋》的文字正游向胸口,新浮现的段落记载着段秘辛:庆历五年,范仲淹曾命苏舜钦将《千眼图》藏入国子监书库,后被御史台搜出,成为奏邸狱的关键罪证。
崔月隐的黑色笔毫突然自行飞起。笔管在空中划出卦象,墨汁滴落在状元卷的批语处,蚀穿纸背显出夹层里的字迹——"此卷当为榜眼,然韩公曰'寒门不可居上',故擢为第一"。
秘阁外传来铜壶滴漏的报时声。子时的更鼓震得梁柱微颤,案上五盏油灯突然同时变色。青色灯焰中浮现出三百六十个黜落者的虚影,赤色灯烟聚成韩琦批阅奏章的侧脸,黄色灯花爆出《科举十弊疏》的残句,白色灯芯结出青铜钉的形状,而黑色灯油在案面流淌成汴京文脉图。
"缺了一色。"薛冰蟾的手甲接住滴落的灯油。黑色液体在钢指间流动,突然凝固成《黜落录》的封面——原本该有五行对应的五色印泥,此刻唯独缺少代表"土德"的黄色。
陈砚秋的断钥突然发热。钥匙尖端自动指向秘阁西北角的《太平御览》书柜。当他抽出第一千卷时,书页间滑出半片鱼鳞笺——上面用血写着"澄心堂纸配方:青檀皮、云母、密陀僧、状元骨灰"。
"验最近三科的。"赵明烛的银簪钉住飘落的鱼鳞笺。崔月隐迅速展开治平四年、熙宁元年、熙宁二年的状元卷,三卷的装裱绢丝在灯下同时发光,交织成个立体星图。所有丝线的源头都指向《太平御览》书柜后的暗格。
暗格机关被薛冰蟾的手甲破解时,陈砚秋看见里面供着个青铜匣。匣身布满针孔大小的气孔,透过孔洞可见内部晃动的液体——正是墨池底打捞出的靛蓝色文气。匣盖上的铭文让所有人呼吸停滞:"景佑四年,锁院制此器,以镇文脉"。
崔月隐的五色笔突然齐齐折断。笔管迸裂的瞬间,秘阁所有书架同时震动,藏书哗啦啦自行翻动,每本书的扉页都浮现出靛蓝手印——与陈砚秋在架阁库陶罐上发现的指印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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