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璃站在沈府正厅的鎏金屏风前,指尖摩挲着袖口的缠枝莲纹。
阿竹捧着青缎斗篷进来时,她正望着案头那本染了茶渍的《茶经》——许怀瑾今早差人送来的,书页间夹着半片银杏叶,叶背用朱砂写着“太子府门房张三好赌,欠银楼三十两”。
“姑娘,要备软轿吗?”阿竹将斗篷搭在她臂弯,目光扫过她素白的裙裾,“外头日头毒,跪久了……”
“不用。”沈璃将斗篷系好,珠钗在鬓边轻颤,“要的就是这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她转身时,裙角扫过地上的铜盆,里头泡着的是昨日命人撕烂的半匹杭绸,“去账房支三十两,让陈妈送到西市银楼。”阿竹愣了愣,随即福身应下——姑娘总说,人心是秤,砝码要提前摆足。
太子府的朱漆门在正午的日头下泛着油光,沈璃的膝盖刚触到青石板,门房张三就从门墩后探出头来。
他搓着皴裂的手,目光在她腰间的沈记银锁上打了个转:“沈姑娘这是……”
“求见太子殿下。”沈璃仰起脸,眼眶迅速漫上水雾,“前日蚕丝拍卖,沈家血本无归,今早又有官差来查账……”她抽噎着摸出帕子,指尖微微发抖,“小女实在走投无路,听人说……说有份账本可能牵连太子殿下,才敢来……”
张三的喉结动了动,视线落在她攥得发白的帕子上——帕角绣着朵半开的荼蘼,正是昨日银楼陈妈塞给他的三十两银票上的暗纹。
他咳了一声,转身跑进门里。
沈璃望着他的背影,膝盖的刺痛顺着腿骨往上爬。
前世她也跪过这扇门,那时林晚卿在门内抚琴,萧承璟在廊下看雪,没人肯听她解释沈家的清白。
如今石板还是那块石板,可她的帕子里,藏着许怀瑾连夜伪造的“兵部王侍郎与北戎商人密信”抄本。
“沈姑娘请。”内监的声音惊飞了檐角的麻雀。
沈璃扶着阿竹起身,膝盖传来钻心的疼,她却笑得更柔:“有劳公公。”
偏殿里燃着沉水香,萧承璟坐在主位,玄色龙纹暗纹的广袖垂在案边。
他抬眼时,沈璃恰好踉跄一步,帕子“啪”地掉在地上——半张染了墨的纸角露出来。
“臣女该死。”她慌忙去捡,发间的珍珠簪子蹭到案几,“这是……这是前日查账时翻出的旧本子,小女也不知怎么夹在帕子里……”
萧承璟的目光落在那张纸上,“北戎”“冬衣”几个字刺得他瞳孔微缩。
他伸手拾起纸页,沈璃便“啊”地轻呼:“殿下千万别信!小女昨日听东市茶肆说,有人伪造账本嫁祸兵部……”她绞着帕子,指甲几乎掐进掌心,“王侍郎上月参殿下私囤粮草,许是有人想借小女之手……”
萧承璟的指节捏得发白。
他想起三日前龙案上那封军报,皇帝拍案时飞溅的茶沫还烫在他手背上。
王景年?
还是太子妃的人?
他盯着沈璃泛红的眼尾,突然发现这商贾之女的睫毛在微微发颤——像极了林晚卿说谎时的模样。
“沈姑娘倒是关心本宫。”他将纸页拍在案上,声音冷得像浸了冰水,“既是伪造,便烧了吧。”
沈璃的指尖在裙下攥成拳。
她望着案头那盏鎏金鹤嘴炉,火苗舔着纸页的边角,“北戎”二字先卷了边,接着是“王侍郎”——这正是她要的。
萧承璟若真信了伪造之说,必然要查是谁在背后做局;若不信……她抬眼时恰好与他对视,见他眼底浮起阴云,便知这把火,已经烧到了他心尖。
“谢殿下明断。”她福身时,袖中半块虎符硌得手腕生疼,“小女今日冒死前来,只望……只望殿下莫要被有心人蒙了眼。”
暮色漫进太子府时,周德海被急召进偏殿。
他跪在青砖上,额头沁出的汗滴在龙纹地砖上,很快洇成个浅灰的圆。
萧承璟站在窗前,影子投下来,将他整个人笼在阴翳里。
“查,所有账目往来。”萧承璟的声音像块磨得锋利的玉,“尤其是江南商会、东市拍卖行,还有……”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案头未燃尽的纸灰,“兵部的人。”
周德海的后颈泛起凉意。
他想起三日前那本被茶水浸透的蚕丝账册,想起拍卖会上突然出现的镇北王府的人——这些线索像根细绳,正慢慢勒住他的喉咙。
“是。”他叩首时,额头撞在地砖上发出闷响,“小的今夜就去大牢提审拍卖行的伙计。”
沈璃的软轿拐过西市时,月亮刚爬上柳梢。
她掀开车帘,望着街角酒肆的灯笼在风里摇晃,突然笑出声来。
阿竹吓了一跳,忙要放下车帘,却见她眼底闪着寒星:“他查得越紧,尾巴露得越多。”
“姑娘是说……”
“周德海今夜要提审拍卖行的人。”沈璃将手伸出车帘,任晚风拂过掌心,“可那些伙计,昨日就被许老安排去了扬州。”她望着渐远的太子府朱门,声音轻得像片落在水面的叶,“萧承璟以为我在给他递刀,其实……”
车帘落下时,她摸出袖中半块虎符,与妆匣里的那半块严丝合缝。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咚——”“咚——”,敲得人心发颤。
阿竹忽然指着前方:“姑娘,许老的信鸽!”
沈璃抬头,见一只灰鸽掠过月亮,爪间系着的红绸在夜色里像滴血。
她望着那抹红消失在沈府方向,唇角勾起半分笑——数日后的江南商会大会,该是时候,让那些老狐狸们看看,谁才是执秤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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