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碛缚龙记
黄沙漫卷,如巨兽咆哮着掠过天际,将新道上刚铺好的石子路吞噬殆尽。秦斩伫立在沙丘边缘,望着眼前这片被流沙重新覆盖的路面,指节因用力攥紧而泛白。三天前,勘测队历经九死一生勘测出的新道终于开始铺设,队员们顶着烈日将一块块磨平的卵石铺在夯实的沙基上,汗水浸透的粗布衣衫在风中凝结出盐霜,可这来之不易的成果,竟在一夜之间被流动的沙丘彻底掩埋。
“将军,这已经是第三次了。”赵叔拄着铁铲走来,苍老的脸上满是疲惫,他指着不远处仍在缓慢移动的沙丘,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力,“这沙子像活的一样,白天看着还远,夜里一阵风过,第二天就爬到路上了。”
周围的队员们也都垂头丧气,有人蹲在沙地上,双手插进滚烫的沙粒中,望着绵延无际的大沙碛发呆。西域向导阿古拉骑着骆驼在附近勘察许久,此刻勒住缰绳折返回来,黝黑的脸上带着一丝笃定,他指着远处沙丘背风处那几丛顽强挺立的红柳,高声道:“秦将军,不是没有办法!你看那红柳,根能扎进沙里十几丈深,牢牢抓住沙子不挪窝。要是在路边种上这草,再用芦苇编方格固定住沙丘,沙子就再也埋不了路了!”
秦斩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红柳枝干纤细却坚韧,暗红色的枝条上顶着细碎的绿叶,在漫天黄沙中倔强地舒展着。他眼睛一亮,当即拍板:“好!就按你说的办!赵叔,你立刻带人去敦煌郡调运红柳苗,越多越好!另外,通知沿途村落,收集芦苇,咱们编方格固沙!”
命令传下,队员们重新燃起斗志。赵叔带着十名精壮队员,骑着快马往敦煌郡赶去,剩下的人则跟着阿古拉去采摘芦苇。大沙碛边缘的沼泽地旁,芦苇长得茂密,队员们挥舞着弯刀收割,汗水滴落在沼泽里,溅起细小的涟漪。可芦苇收割容易,编织成一米见方的方格却费了功夫,西域的牧民们擅长编织毛毡,对芦苇编织不甚熟悉,编出的方格要么松散易散,要么大小不一。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时,远处传来一阵清脆的铜铃声,伴随着马蹄声由远及近。秦斩抬头望去,只见一支队伍赶着马车而来,为首的正是阿禾,她穿着一身便于劳作的短打,脸上带着风尘,却难掩眼底的活力。“秦大哥!我听说新道被沙子埋了,特意带着村里的乡亲们来帮忙!”阿禾勒住马缰,笑着跳下车,身后的马车上载满了桑树枝和编织工具,还有十几个村民,个个背着行囊,神情热切。
原来阿禾在楚地听说新道修建遇阻,立刻召集了村里擅长编织的妇女和熟悉桑木习性的农户,带着家中储存的桑树枝赶来。她看到队员们手中松散的芦苇方格,立刻明白了症结所在,走到近前拿起几根芦苇,演示道:“编芦苇方格得用‘绞扣’,每三根芦苇交叉缠绕,这样编出来的方格才结实。”说着,她手指翻飞,不过片刻功夫,一个方方正正、紧实牢固的芦苇方格就编好了。
村民们也纷纷上前帮忙,妇女们手把手教队员和西域牧民编织技巧,男人们则负责将编好的方格运往沙丘。阿禾走到秦斩身边,指着马车上的桑树枝说:“秦大哥,红柳固沙是好法子,但桑树枝也耐旱,而且枝条发芽快,把它们插进沙里,和红柳交错生长,固沙效果会更好。我试过,桑树枝就算在半干的沙地里,只要有点水汽就能扎根。”
秦斩看着阿禾眼中的笃定,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知道阿禾在农事上素来有独到的见解,当初勘测队的桑椹干就是她准备的,如今她带来的桑树枝,或许真能成为固沙的关键。“好!那就按你说的,红柳和桑枝一起种!”
接下来的半个月,新道两旁成了一片繁忙的景象。队员们、村民们、西域牧民分工协作,有人背着芦苇方格爬上沙丘,将方格整齐地铺在沙面上,用削尖的木杆将四角固定住;有人扛着红柳苗和桑树枝,在每个方格的中心和角落挖坑栽种;还有人提着水桶,从远处的水井运来水,小心翼翼地浇灌着刚种下的幼苗。
大沙碛的白天酷热难耐,沙面温度能烫得人赤脚不敢落地,队员们的衣衫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后背结出一层厚厚的盐渍。夜里则寒风刺骨,大家裹着羊毛毡挤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听着外面风沙拍打帐篷的声音,盘算着第二天的劳作。阿禾每天天不亮就起身,先去查看幼苗的生长情况,记录下哪些地方的红柳发了芽,哪些地方的桑树枝冒出了新叶,遇到枯萎的幼苗,立刻补种,从不怠慢。
有一次,一场突如其来的沙尘暴席卷而来,狂风卷着沙粒砸在人脸上生疼。秦斩当机立断,让大家躲到沙丘背风处,用羊毛毡护住身体。沙尘暴过后,众人连忙跑去查看固沙工程,只见铺好的芦苇方格虽然被风吹得有些移位,但大部分依然牢牢固定在沙地上,刚种下不久的红柳苗被吹得东倒西歪,却没有被连根拔起。阿禾心疼地扶起一株倾斜的红柳,细心地用沙子将根部埋实,又浇上少量水,轻声道:“再坚持坚持,等扎了根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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