苞米地惊魂后的第三天晌午,日头毒得能晒化青石板,我正蹲在老槐树下给白狐摆供——半块烤鸡刚放下,村东头赵铁柱就喘着粗气跑过来,布鞋在土路上扬起老高的灰。
“柱子!你爷爷在不?”他裤脚沾着泥,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我爹昨儿从苞米地回来就不对劲儿,非说有穿校服的女鬼追他,抱着炕沿喊‘血池开了’!”
我攥着烤鸡的手一紧,昨儿夜里老槐树的“归位”幻象又冒出来。爷爷正在神龛前续香,听见动静抹了把烟袋锅:“慌啥?让柱子跟你去瞧瞧。”他朝我使眼色,袖口的胡黄仙族徽在阳光里闪了闪,“带上观香碗和镇魂铃。”
赵铁柱家的土坯房飘着股怪味,像烂了一半的山参。王大爷蜷缩在热炕头,被子踢得乱七八糟,看见我脖子上的铃铛突然瞪大眼,浑浊的眼球爬满血丝:“来了……替死鬼来了……苞米地的水……血池的水……”
他儿媳妇蹲在炕边抹泪,看见我手里的观香碗,赶紧往灶间添柴火。我学着爷爷的样子,从兜里掏出三炷香,用火柴点燃——火苗窜得老高,香灰刚落进碗里就聚成马形,前蹄还踩着团水波纹。
“胡三太爷临凡。”我忍不住出声,掌心的马仙印跟着发烫,“王大爷这是撞着替死鬼了。”
赵铁柱他娘扑通跪下:“柱儿啊,你爷爷说你得了胡三太爷真传,快救救你王大爷!”她磕头时,我看见她后颈有块红痣,形状竟和我眉心的马仙印一模一样。
我强装镇定,把镇魂铃放在王大爷枕边。铃铛刚沾到枕头,老人突然抽搐,喉咙里发出像泡在水里的声音:“陈……陈门弟子……归位……”他袖口滑下来,腕子上有道伤疤,正是苞米地那晚吊死鬼指甲划过的形状。
“别怕,是胡三太爷的铃铛。”我想起爷爷教的“安神咒”,用指尖在香灰里画马形,“您瞅这香灰,聚成小马踩水,是仙家在驱邪呢。”
王大爷突然抓住我手腕,指甲缝里全是泥:“娃啊,那女鬼掌心有红痣……和你眉心的红点一模一样……”他的声音突然低下去,像被人掐住喉咙,“她说要开血池……拿陈门弟子当引子……”
我后背冒冷汗,想起老槐树的“归位”幻象和母亲纸条上的“血池”二字。镇魂铃突然自己响了,清越的声音里混着马嘶,王大爷身子一软,晕死过去。
“柱儿,咋样?”赵铁柱搓着手,脸上的青斑泛着紫。
我盯着香灰,马形已经散成水波纹:“得去苞米地找替死鬼的本体。”想起爷爷说的“观香术”,又补了句,“带三炷香、半碗高粱酒,晌午阳气最盛时去。”
回到家,爷爷正在灶间熬符水,看见我脸色不好,烟袋锅子敲在灶台上:“王大爷提了血池?”他往我兜里塞了张黄纸符,上面画着交叉的铃铛和桃木剑,“记住,看见血月图腾就跑,那是阴山殿的记号。”
晌午时分,我跟着赵铁柱钻进苞米地。露水还没干透,玉米叶子上趴着的蜗牛都朝着老槐树方向爬。走到那晚撞见吊死鬼的地方,我突然看见土坷垃里埋着半截银簪——簪头刻着半朵胡黄仙族徽,正是柳姑娘那枚的残件。
“赵铁柱,把香插上。”我蹲下来,银簪在掌心发烫,和脖子上的铃铛共鸣,“胡三太爷在上,弟子陈宇请您显灵。”
三炷香刚插进土,苞米地突然起了风,青纱帐哗啦哗啦响,像有人在喊“归位”。我看见银簪周围的土在动,慢慢拱出具发白的手骨,腕子上戴着和王大爷同款的伤疤——正是那晚消失的吊死鬼!
“妈呀!”赵铁柱掉头就跑,鞋都甩飞了一只。我攥紧镇魂铃,眉心的马仙印亮得像盏灯,银簪突然发出蜂鸣,和铃铛共振着飞向手骨。金光闪过,手骨化作堆槐树叶子,中间躺着块指甲盖大小的令牌碎片,刻着半颗北斗星。
“柱儿!柱儿!”李明的声音从苞米地外头传来,“你爷爷让我给你送烤红薯!”
我赶紧把令牌碎片塞进兜,心跳得厉害——这玩意儿和父亲照片里的令牌一模一样。李明看见我手里的银簪,圆框眼镜滑到鼻尖:“陈宇,你咋又和脏东西杠上了?”
回家的路上,李明突然拽住我袖子:“村口老槐树今儿冒红光了,我奶说那是地仙发怒。”他压低声音,“王大爷醒了,满村子说你掌心的血能聚马形,现在都喊你‘小出马仙’呢。”
我摸着兜里的令牌碎片,想起王大爷腕上的伤疤。路过老槐树时,树皮上的“归位”二字竟在大白天泛着微光,树洞里的白狐探出头,冲我晃了晃尾巴——这是仙家示好的暗号。
傍晚,爷爷对着令牌碎片叹气:“这是你爹令牌上的北斗碎星。”他用旱烟杆敲了敲神龛上的仙骨令,“三十年前血池大战,你爹用令牌碎星封了血池眼,看来阴山殿的人要重启血池了。”
我盯着碎片上的北斗星,突然想起王大爷的话:“血池的水……”“爷爷,血池到底是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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